小乐清水子

【周叶】蟒麟记5

卢瀚文自幼拜入喻文州门下,由喻文州一手教导,心中自然将师门看得高百倍、千倍,只道论武功,天下有几人能胜过他师叔黄少天?论急智,天下又有几人能胜过他师尊喻文州?因此他初闻这太素真人的名号与传闻,心下老大不服,想怎得有这等人物,江湖上却没几个人见过,只是些谣传?传言怕是不尽于实,多半如另一个传闻所言,这太素真人是编出来唬人的。不过以他少年人的活泼想法,又觉得能想出此招的人多半是个俊才,人人都相当天下第一,天下第一已经有了,天下第二实在没甚么好争的,大家可不就和和气气的了?这时听喻文州等人提到太素真人,言谈表情凿凿然,仿佛确有此人,忍不住插言道:“听喻师您言下之意,真有太素真人一说?”

喻文州微微一笑,目光似有意无意地向叶修瞥去,说道:“太素么,自然是有的。”

黄少天也摇头晃脑地接口:“不仅有,还就……和你刚认识这位叶前辈颇有些渊源,瀚文想知道甚么,不妨向他请教一下。”

有这等凑巧?卢瀚文大讶之下向叶修看去,叶修刚才就在和王杰希肩并着肩,交头接耳,嘀嘀咕咕,全然不闻喻文州黄少天之言,长幼有别,卢瀚文自不好上去提醒,好在叶修已经说完了,最后在王杰希肩头拍了一记,似是跟他做好了约定,要他守诺。

卢瀚文不便出声,黄少天可没这层顾虑,便问王杰希,叶修又向他讨了什么东西去。

王杰希道:“你倒是了解他,知道他是在问我要东西,他说他储了一缸这山上每月十五夜间所落的无根水,向我要庐山上那棵老树的茶叶。”

黄少天仍是舍叶修而问王杰希:“怎么,要来煮茶?”

王杰希没甚么表情,只是冷冷地吐出字来:“是煮茶叶蛋。”

黄少天也不禁咂舌:“百两黄金一两的茶叶拿来煮茶叶蛋?”他生在豪富之家,百两黄金并不放在眼里,但他知道王杰希口中的庐山老树,是庐山汉阳峰巅的一棵茶树,仅此一棵,长出来的茶叶便是最最名贵的庐山云雾,要来喝就罢了,要来煮茶叶蛋,未免太暴殄天物。

叶修听见,不以为然地道:“这你就不懂了吧,最好的茶叶,最难得的水,煮最美味的茶叶蛋,有甚么不对?”不待黄少天回嘴,又转向卢瀚文道:“小陆是吧,你方才问太素是真是假?”

卢瀚文心想,原来师父师叔说甚么,他都听到啦,可是把我的名字搞错了,便道:“叶前辈,小子姓的是卢,可不是陆……说到太素真人,武林中人不好奇的,可没几个。”

叶修点了点头,“嗯”了一声说道:“这太素真人正如你师父所说,确有其人,不过也没甚么稀奇,是江湖上的传闻过于夸张了。”

卢瀚文坐直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偏向叶修的方位,一天之内,竟能解开这个困扰江湖已久的大谜题,叫他如何不产生兴味:“夸张?那……是他的武功其实没这么厉害么?”

叶修从袖中抖出串有八十一颗玛瑙的流珠手串,一手慢慢捻着珠子,吟着笑容,谆谆焉对卢瀚文说道:“那倒不是,他的武功自然是天下第一了,我说夸张,是指他名声虽胜,真实面目却也只是一介普通人,不似传闻中诸多怪相。”

 

前陈开国时奉道教为天下教派之首,带得道门声望水涨船高,几百年来首次居于佛门之上,现虽陈朝已亡,道门声望不至顷刻间落得下风,武林中仍奉道门为龙头,周泽楷接连挑败太平道和天师道这一代的道宗,相当于间接向整个中原武林下了战书,一时各门派出动追杀他的人不在少数。他不想在闲杂人等身上浪费功夫,一路隐匿行踪,留下联络记号,直至这一日,到了三清山脚下的玉山镇。

此刻天色尚早,周泽楷本就不急于赶路,又在山林中穿行两日,风餐露宿,便决定去镇子上打个尖,顺便更换衣衫,买粮喂马再走。他收起羊皮地图,放慢了骑行速度,沿官道而行,一路饱尝湖光山色,倒也快哉,不亚于游人出行。

要道周泽楷自幼长于塞外,五岁时获赐封地,便离了生母迁往藏区,不奉召不得还,一生之中还从未出过关,二十年来眼中所见皆是黄沙草原,狂风猛烈如野兽奔嗥。汉人畏蒙人如豺狼猛兽,残暴非人,皆因他的族人无地可耕,世代游牧为生,从此地迁居彼地,居无定所,在这种几近艰难的求生环境下,养出了彪勇好斗的性子。自他入得关来,一路催马而行,越往南走,风光愈加秀美,山水愈加清明,连过耳的风也愈加温软,使得人熏熏然欲醉。江南的明丽新鲜,城镇的繁华通达也绝非上都可以比拟。这些种种,如何不引得他诸多感慨?凭甚么这块土地生生世世属于南人,而他们蒙人只能偏居苦寒之地?这是他父汗时常挂在嘴边的话,周泽楷自小便听在耳里,记在心里,时刻不敢忘,如今亲身走上一遭,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能明白蒙族几代汗王经营的千秋大计。

到了镇上,寻到客栈,唤人出来牵了马去后院喂,周泽楷在西首角落的桌子旁坐下。店小二殷勤赶来伺候,抹桌子,问周泽楷要些什么菜饭。周泽楷指着挂在墙上写着菜色明目的牌子,也不念名字,只道这个、这个和这个,另要一大碗白饭。店小二见惯了脾气古怪的客人,不敢让周泽楷再说一遍,凭着点印象,挠着头进去了。

便在此时,一个声音钻入周泽楷耳中。

客栈里除了周泽楷还有不少人,几乎每个人都在和别人交谈,纷纷乱乱,嘈嘈杂杂,有的声音响点,有的声音低点,以周泽楷的内力修为,任对方声音再低,也听得清楚。他走进来时曾仔细分辨了一番,众人所谈都是些市井闲话,没有他需要的情报,他就没有再听下去。但这个声音不同,仿佛束成了一条线,主动游到了他的耳中。

只听到一个人说话,听不到与他对答的另一人说话,那可难受得紧,周泽楷不由得定了心神,去寻另一个人的声音。

他听到另一个人怒气冲冲地道:“我欠你的么?”

他又听到那人说话,那人的声音悠然多了,道:“咦,难道你不欠我的么?”

两个声音均来自周泽楷东侧的桌子,周泽楷不用看,便确定他最先听到的声音,是那个人的,他一进客栈,迎面对上的那个人。那人坐着,捏着茶碗,吊在唇边,唇角隐隐含笑,双目正好自碗里抬起来。

很多引人注目的人都会有一样格外引人注目的体态特征,对那人而言,便是有着一双见之就很难忘记的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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