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乐清水子

【周叶】蟒麟记9

叶修在空中借了周泽楷的力,身子复又向上弹起,使出千斤顶的功夫,由倒挂的姿势变为下坠,双足连踢,朝着周泽楷的面门踢出一十六脚。周泽楷撤剑急退,似被一根绳索拉着拽着一般,在草上急速向后滑行,将叶修的招数一一避开。

周泽楷虽初次踏足中原武林,但他所图之事乃大乾千秋霸业中相当重要的一环,他父汗二十年前便开始准备,命人想方设法收罗中土武林大大小小门派的武功招式,誊抄下来,编订成册,藏于藏区灵觉大乘寺的阿喀巴灵塔内。周泽楷这几年练功之余日读夜看,早就将各门各派的武功招式熟记于心。他上来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出手,招招霸道不留情,为的便是逼出叶修家传所学,从而确定他的身份来历。不想叶修上来一口气使了几套不同门派的武功,有太行门的六十式伏虎掌,长白派的鹰隼爪,浙东江家的绝学地裂拳,南海冥明岛的落英飞花刀,拳掌轮换,没有一招是重复的。

此人所学之杂,博采众家之长,大出周泽楷的意料,叫他完全看不出端倪。而周泽楷也当真了得,两人拆到第五十招上,他已然瞧出蹊径,这人所用招式虽杂,采东补西,糅合了十几个不同门派的武功,但比起这些门派原有的武功路数,又有所不同,只是其形近似,却无其意,更像是以这些招式为武器,尽数化入自己的招式中,为己所用,方能如鱼得水,挥洒自如。

周泽楷正想着,叶修招式又生变数,变掌为拳,再为爪,似是要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去抓周泽楷气势澎湃的剑刃。眼见黄芒闪过,周泽楷的剑就要把他的四指削去,叶修又变爪为指,真气凝聚在指尖,急向前伸,往周泽楷右手腕上的内关穴戳去。

周泽楷的长剑倏忽脱手,携带着一股冲力,向天空中直刺上去,原本持剑的右手忙捏密宗降魔印。他食指中指连弹,发出两道气刃,这两道气刃一前一后发出,却同时而至,汇成一股,迎上叶修的指力。只听得“嗤”得一声,两股真气相撞,接着“砰砰砰”三声,两人又连对了三掌。

这一盘纯是内力的比拼,无半点取巧,叶修只觉似被一阵狂风巨浪夹裹,难以透气,身后丈余远的一棵合抱大树被一道指力从中剖入,又被掌力拦腰震断,还在燃烧的柴堆也被打散,荡得七零八落。周泽楷则感到手太阴经脉中真气激荡,小臂一阵酸麻,身体下陷,脚钉入地里寸许,十步之内的草被叶修内力所催,全部茎折而死。两人同时心想,他俩的内功法门一正一反,一刚一柔,然内力实在伯仲之间。不禁对对方多看重了几分。

这几招看似石破天惊,其实只发生在刹那之间,绣铁剑在空中打了个旋儿,俯冲下坠,又回到周泽楷手中,兵刃是一寸长一寸强,周泽楷得剑后拔身而起,抢先飞刺一剑,叶修身子一斜,躲将过去,再度化掌为剑,一招达摩剑法中的“度尽苦厄”,直劈周泽楷肋下,周泽楷封剑格挡,反手斜刺,叶修又耍开花间剑法,与周泽楷缠斗。

真正到了一定段位的高手,所使用的兵器武功,不仅要厉害,还要好看,最好俊逸如仙,法度万象,方能与一派宗师的风范相匹配,试问谁能对螳螂拳、扫地腿一类的功夫生出敬仰之心?此刻只见叶修上下翻飞,盘旋飘动,虚虚实实,变化多端,或化繁为简,或如漫天花雨。周泽楷也不遑多让,一柄剑使得迅捷时奔逸绝尘,潇洒无匹,凝重时刚猛遒劲,气吞牛斗,剑气纵横,周身剑芒激荡,如几千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影子缠绕。两人虽斗得凶险,一招一式却如此令人赏心悦目,说不出的闲雅清隽,此时若有人观战,必是目不暇接,叫好连连。

如此又斗了半盏茶的功夫,仍是个势均力敌的局面。周泽楷占不到叶修的便宜,叶修也休想挨近周泽楷的身。 

叶修双掌飘飘攻向周泽楷,倏然长笑一声,道:“这么打下去没完了,等下又得饿了,不如改天再打罢。”

周泽楷居然回他道:“好。”

尔后两人竟像心意相通一般,一人收剑,一人撤掌,同时跃开数尺远,翩然落地。可见他二人打得如此激烈,却都是留了力的,否则高手之间过招,招招都全力以赴,休想如此收放自如。

周泽楷长剑甩向身后,叶修袖子一挥,将散落在草丛中还剩的一串烤牛肉卷到手中,没架好打,他便恢复成那副倦央央的样子,道:“吃饱归吃饱,也别浪费了呀,我还可以拿回去喂鸡喂鸭。”

他说第一个字时,已再度腾身而起,投向密林之中,身法之快之雅,仿若姑射女仙抖出的一条白练,说到最后一个字,人已在数里之远,含着懒散笑意的声音透过清风,远远地播过来。

周泽楷伫立在原地,望着叶修离去的方向。

他沉思片刻,收剑回鞘,撮指成哨,放入口中轻轻一吹。乌金黑马听得主人的召唤,得得跑来,周泽楷一跃上马,继续西行。


由江西往西而数,过得上饶、鹰潭、浔阳等重镇,便可进入鄂省境内。江鄂两地交界处,有一个叫石黄镇的小镇,扼东来西往的水路要冲之地。镇上最大的酒家,掌柜的姓田,不卖菜不卖饭,只卖自酿的酒,饶是如此,每日仍是客似云来,生意兴隆红火,概因田掌柜这手家传的的酿酒绝技。田家所酿之酒名叫香煞人,名字是有些不雅,却真真儿地香遍方圆百里,不少嗜酒的武林豪客,单为贪他这一杯香煞人,也要不惜脚程地赶将过来。田掌柜因此见惯了武林中各路人马,美的丑的痴的怪的异的,自以为虽身在乡野之地,也有一番不同于普通农夫商贾的见识。

直到他见到了一个人。

这人着一身青衣,牵一匹黑马,持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。

田掌柜识人四十余载,称得上人中龙凤的世家公子也见过不少,似这等人才,却是头一遭见。只看背影便觉说不出的清俊出尘,倜傥无俦,待看到正脸,更是乖乖不得了,古今戏文中所唱颂扬男子相貌的诸词,只怕放到这人身上,才算不枉了。更难得的是他那股沉静的姿态,于英俊之上又添了份逼人的贵气。还有跟着这青衣人的马,鬃亮目明,神俊矫健,中原可养不出这种既野性又通人性的马儿。这一人一马,心无旁骛,在闹市中踽踽独行。只教人觉得,惟有这样的人才配骑这样的马,这样的马只能跟这样的主人……只可惜这人腰上悬着的剑是生锈的,未免有些煞风景,不匹配,就好比光鲜亮丽的淑女,衣裙上沾染了脏物,便显得美中不足了。

店里的伙计吆喝着前堂后院的跑,田掌柜的站在柜台后面,只顾伸着脖子看那青衣人。但见那青衣人进了他酒家对面的饭铺,背对着门口,捡了张台子坐下。

正直晌午,屋前檐外日头高企,艳阳灼灼,柜台前的方寸之地上蓦地降下一块阴凉的影子,一把伞挡在了田掌柜面前。田掌柜张开眯起的双眼,眼光不由得往伞下面扫进去,想看清来人。

这时伞面横移开去,一张笑吟吟的面孔从伞下探了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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