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乐清水子

【周叶】蟒麟记29

后日便是端午,路上所遇已是往来络绎,成都府内更是热闹非凡,天南海北各路人马,拥塞内城,几可料想当日之盛况。

叶修入城,当务之急便是要祭五脏大庙,打听了此间最有名气的酒楼,兴冲冲地拉着周泽楷寻将过去。到得地方,只见一座高楼平地而起,楼头一块金字招牌,楼外青色幡旗招摇,上以赭红丝线绣字,招牌与幡旗上具是“第一楼”几个大字,口气着实不小。以酒楼而言果然豪华气派,只是不知做饭手艺当不当得起第一二字。

二人拾级径上楼去,店伴拦在楼梯口,瞧他二人粗衣陋裳,相貌奇丑,面露鄙色,哪里肯让入座。叶修拿腔笑道:“怎么,你担心我们付不出钱么?你莫小看我这兄弟,随便出手便是千八百两银子,将你们的店包下来都绰绰有余了。”

那店伴如何肯信,正待将人斥走,周泽楷自囊内摸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元宝,掷在桌上,那店伴拾起元宝咬了一口,牙根隐隐作痛,自然是真元宝,买卖人见钱如见老子娘,他不敢再有轻视之意,登时换了副嘴脸,满脸堆笑抹桌扫凳,伺候二人入座。

叶修袖子一抹,那锭银元宝到他手中,那店伴自是不知叶修以上乘武功夺他手中元宝,还道是自己没拿稳当。叶修将那元宝原又塞回周泽楷手里,道:“拿出来看一看就行了,先收着。”他身无分文,这一路使起来周泽楷的钱当真是潇洒大方,得心应手,住要好住,吃要好吃,周泽楷尚无异议,他倒先道,弄点盘缠还不简单,我是怕削了你的面子,难道你养不起我么?

那店伴随侍在侧,叶修不假思索便点了八色小菜,每一味菜,不仅列明所需食材,如烧猪肉,取几岁者,哪一部位,肥瘦如何,刀工如何,配菜、制法、应注意之处也一一有所要求。周泽楷不禁忆起那日初见叶修,他便是这般与人大谈饮食之道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,端得头头是道。

叶修说一遍,见那店伴脸现迷惘之色,就再吩嘱一遍,要他牢牢记住,不可出丝毫差池。好在那店伴整日里诵记菜名,多念两遍,也记住了,飞也似的跑下楼去,生怕中途忘了一星半点。

这时楼下脚音杂沓,踩踏木梯的蹬蹬声不绝于耳,听足音都是会家子,武功有强有弱。依序上来九人,却分两桌坐定,一桌六人,另一桌三人,俨然互不相识,只是凑巧齐至。这九人或老或少,或是锦衣华服,或是落拓邋遢,还有一头陀和一道人,显是江湖豪客,在此集会。他们乍见周叶,为二人丑怪面貌所惊,尽皆面露异色,但九人皆是江湖经验丰富之辈,想到这几日成都府内诸人云集,而武林中奇人异士众多,其中不乏天生异相者,跛足断臂,头生肉瘤,类周叶这般,也不足以为奇,一时却又想不出二人的形貌特征与哪位已成名的武林人士相若,这八人接着说起话来,也就不去管周叶了。

六人那桌东首坐一蓬头邋遢,身负一根淡黄竹棍的老者,抢先说道:“陈老弟,你与崔、刘两位大人素来交好,请你先跟大伙讲一讲。陶大人眼下究竟如何,有无性命之虞,好让大伙安心。”

他对面一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先是拱一拱手,做足礼数礼数才道:“巴堂主放心,陶大人吉人天相,在下听刘大人说,陶大人受伤虽重,好在未伤及要害,卧床休养些时候即可痊愈。贵帮嘉陵帮是巴蜀第一大帮,人多势众,刘大人言道,还望贵帮的朋友四处告之,以免人心浮动,不利于武林大会。”

这二人一人本地口音,一人北方口音,那本地口音的巴堂主点头道:“这个自然……哼,要让我老巴知道刺客是哪个龟儿子派来的,鄙帮上下绝饶不了他!”

周叶二人这才知道原来陶轩竟遇刺受伤。周泽楷反应极快,心想,这陶轩在巴蜀牵一发而动全身,身受重伤竟不封消息,蓄意引起惊慌,想必内有乾坤。

叶修倏地筷子一挑,夹了片腰片往周泽楷碗中,还向他望了一眼,似是在道,我们刚到人就受伤,如此巧合,莫不是你做下的?周泽楷回过神,也往叶修碗中放了块鱼肉,看他一眼,似是对答道,我一直和你一起,如何分身去杀人?叶修又夹了块小牛肩肉放周泽楷碗中,那眼神似是道,我怎知?想必你的手段多得很那。周泽楷将那片牛肉放进口中慢慢嚼着,也以眼神答道,彼此彼此。

余下四人不住称是,皆面露愤懑之色,口中不住痛骂那刺客。那姓陈的书生待他们骂上一阵,继续道:“依在下看,陶大人遇刺一事,凶手何人,并非无迹可寻,我大陈亡前,陶大人在朝为官,曾官拜左丞相,后被奸人所害,谪贬为益州太守,总领巴蜀,如今看来,实乃我朝我族之幸,山东黑家义军已经归降鞑子,河南和皖赣各拥新主,内战不休,只有巴蜀,因陶大人政绩通达之功,军民一心,得以休养生息……”

便在此时,左首那桌三之人中穿蓝色锦袍的人“嘿”了一声道:“那这陶大人是要自己当皇帝呢,还是立个儿皇帝,他当太上皇?”

众人万料不到他有此问,都是一愣,其实以人心而言,中有此问原属正常,可自古以来,当朝之中,此类疑问只可藏心中,能意会不能言传,言传须矫饰隐晦,哪有当庭如此直白问询的?那姓陈的书生一时无言以对,停得片刻,再道:“……这个……先不说当务之急乃外御鞑子朝廷,以图北伐东进,光复汉人天下……陶大人乃前朝重臣,前朝宗室悉以殆亡,即便取而代之,也是民心之所向。”他说完这一番话,悄望同桌另五人的神色,见他们并无异色,显是深同此理,不禁暗自得意自己应对贴合。

只听左首那桌三人中的另一人不住地点头,道:“说得好,说得好。”

那姓陈的书生见竟尔博得对方赞赏,向左微微颔首致谢。

那称赞他的人接着乐陶陶地道:“再服侍爷台听上一段。”

那姓陈的书生不明所以,道:“甚么?”

那称赞他的人转向那穿蓝色锦袍的人,不解而问:“魏老大,怎得他不是说书的?”

那穿蓝色锦袍的人随即哈哈大笑,道:“你待问问他,是还是不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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