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乐清水子

【周叶ABO】愿赌服输 55

半月挂云,星如碎银,水汽织成的薄霭下,村子中心的楼楼屋屋低低矮矮紧密挨靠,呈不讲究的放射状排列,杂货店的斜对过是栋二层半高的窄痩竹楼,竹楼晾台下吊了一个木牌,静静地坠着。夜光不时如阵风般拂过,涂抹上去,蝌蚪似的字母现了形。

周泽楷粗略翻译了一下,上书——提供住宿三餐热水WIFI向导,等等。

这应该是外国农家乐。

叶修正站在大门紧闭的杂货店门口,撑腰托下巴,作势要上去手动敲门。

“锅盖……”不是,周泽楷痛快闭嘴又徐徐开嘴,暗地纠错,“……叶修”。

心中念叨什么,顺嘴倒出来是人之常情,而且周泽楷句首发语都发得比较含糊,叶修压根没听清也没在意他的口误,只在听到自己名字时应了一声“嗯?”,看周泽楷找他干嘛。

周泽楷动动脑袋,指示叶修往左边看,叶修看了,辨认一阵后拍板,“行啊,去那家吧,反正都没钱,你顶着。”

 

他们到来的时间并不算晚,只是村里人养成的作息就这风格了,碗一放就要上床,再加上这村子处于某野生部队军事管制的中心,不太平,家家户户都勤戒严,守规矩。

周泽楷和叶修的运道还不错,带着一身被洗劫过的惨淡相的敲开门,连说带比划了半天,竟也让披着衣服揉着眼睛迎出来的夫妻俩同意赊账,明天再还,放他们进来住宿一晚。

客房在二楼,干瘦的旅店老板打着手电开路,送他们上去,肉乎乎的老板娘则去替客人准备吃食、衣服和擦身梳洗的热水。

木头楼梯活了似的不安分,一股年久失修的味,被三人六脚踏得吱嘎吱嘎,老板迈了两个台阶,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,转头问身后的两个人是不是两口子。

用不着周泽楷做声,叶修就说,“不是。”

老板立刻不好意思起来,“哎呀,那你们也只能凑合一下了,只剩这个房间还能住人了”,而后见他俩沉默不语,还友情提示到,“最好不要打地铺哦,我们这里晚上湿气重,对关节不好。”

还能怎么办?叶修胡乱地答应着。

不过这种事对他来说构不成压力,他相信周泽楷的答案也是肯定的。虽然只睡♂过没睡过,但他俩都是擅长随遇而安的人,想也不会拘这等小节。

老板说得也没错,外间露水厚重,潮气袭人,人像直接泡进了加湿器里,叶修怕凉又穿回来的茄克衫都变稠了,满是特有的厚重感,还粘着结成块的砂土和草叶。而周泽楷穿着白衬衫和薄西裤,成倍遭殃,悉索地贴在皮肉上,看上去比叶修更加狼狈。

推开客房门一看,果然配得上店面的朴素。只有一张睡在上面绝对不会舒服的大床,靠墙摆放,站了房间三分之二的面积。除此之外尚余一张折叠桌,两把圆凳,四处都是毛毛躁躁的原始气息,简陋又潦草,无任何装饰痕迹可言。

好在房间地势高,还通风,干爽得不得了,对憋屈半天的两人来讲,称得上心旷神怡了,顿时解了小半的乏累。

拖到这个时间,再出村也太过折腾了,不如将就一晚,第二天再找人来接。周泽楷和叶修问老板要了电话,分别打给自己那边的人。山区信号不好,他们也没说得太详细,只是三言两语地报了平安。

周泽楷方便,他说了算,他说什么手下听什么,也不敢多问,而且他是一个人来出差的,P国分公司的人都非直系亲信,他讲得更简略,就说不回去了,留给一了个地址,着司机明天一早来接。

叶修这边可就麻烦大了,他看不到也想得出,苏沐橙找他找得天翻地覆,就等实效一到奔去报警了,接到叶修电话,嗓子一扁,差点没哭出来。叶修安顿好了,担心苏沐橙,却更怕她担心自己,再三确认她很安全,没遭到什么怪事情,才报喜不报忧地讲,他特别容易地摆脱了贼子后,碰到老朋友,晚上聚一聚,明天再回去。

刚挂下电话,老板娘也浑身挂满东西上来了,一只手拎着旧暖水瓶,一只手端着一个盛着半碗饭的食盆,腋下还夹了两身简单衣裤和极具民族特色的条纹花床单。

老板娘把暖水瓶放在地上,指着走廊尽头的方向给二人交代,凉水可以去卫生间里随便接。又把看不出来装着什么的食盆,端到支在窗边的圆桌上,解释了几句,这两天没去集市,余粮不多,只剩这些,对不住客人了。

叶修食量不比从前,早就饿惨了,一身两命胃里都空落落的闹饥荒。把满屋子连人带物都算上,他眼里只有那个食盆。可看老板娘这活动的趋势,是打算服务到底了,要替他们铺好床。叶修赶紧抢下衣服和床单,说自己来就好。

有人代劳,老板娘乐得清闲,撒了手,居然从斜挎在身上的布兜里掏出一个纸袋子,顺手放到只搁了一层海绵垫子的床上,吃吃地笑,手指点点叶修的肚子,说是自己家晒得果干,送给叶修吃的。

好人呐,叶修自是一串忙不迭的道谢,老板娘这才退了出去。

周泽楷还算自觉,一早坐在桌边,也没先开吃,等着叶修一起。两人顾不得一身脏,先洗了手,就开始给肚腹上供。

只是那盆吃食比老板娘叙述的还要惨绝人寰,只有一碟沙拉酱,几片沾水的菜叶,上面盖了两个糕饼。

不要跟孕夫计较吃相是否优雅高贵,总之叶修狼吞虎咽地吞完自己那份,愁眉苦脸地擦嘴,周泽楷才咬了几口。

吃完了但没吃饱的叶修无所事事,好不容易坐下,又不想那么快起来,他转头到处观光,搞得低头进食的周泽楷总觉得叶修正盯住自己这份糕饼——在看它,在看它,一直在看它,想把它吃掉。

半是不得已,半是挺理解,周泽楷只好掰下一块糕饼分给叶修。叶修惊讶地接过来,咬了一口,“你吃不了?早说啊!”

不,其实我吃得了。周泽楷的眼睛忽闪,欲言又止。

可惜为时已晚,给出去的饼,泼出去的水。

把盆扫光,二人都没吃饱,今天没少出大力气的周泽楷尤甚。睡觉还早,闲着也是闲着,他想到了隔壁的杂货店,跟叶修说他去弄点吃的。

叶修当然无限赞成,还让他务必要多弄点回来,吃不饱饭他连果干都没心情吃。

周泽楷面无表情地出去了。

 

周泽楷回来的时候提了一个塑料袋,他轻手轻脚地抹黑上楼,一拐,站到客房门口。木板门有些变形,失去了上锁的功能,他没有敲门,而是自行推了一下。

他并非故意,谁料想叶修趁他不在,已经打来了水,草草擦完身,在换干净衣服。

木门吱哟着开出一个扇面,屋里的灯光争先挤出来,周泽楷怔住了。

叶修正好侧身对着门口,对着周泽楷。他的裤子已经换好,穿在身上,裤子颜色接近米色,比较合身。相比之下,上衣就小了点,简直不成套,叶修的两条胳膊穿进同色的T恤里,投降一样举高。他将脑袋套进去,拧动上身,双臂配合着撑开衣服和领口,想把笨重的身体也装进去。他穿得速度很慢,半天没钻出头来,整套动作看起来像衣服把他双臂捆住了,他在解困。

最常见最便宜的那种灯泡长在天花板上,灯罩里长年积尘,挥洒不出应有的亮度,照得叶修上身皮肤白得失真,有些发青。他的肩头胸板还是薄的,被孕肚衬出脆弱易折的奇艺效果。

往下看,连缓冲的地方都没有,肚子强行拉出一个圆弧球面,夸张地、颤颤地鼓出去,圆圆的肚脐凹进来,撑得那块皮肤惊人的亮滑。

周泽楷的心里忽而翻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触,他从来没如此刻一般清楚这感触的每一个细节,不再是那个情潮汹涌的傍晚,喷薄而出的锥心痛苦和惆怅酸楚,而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平静和漠然。

时间及造化,后者把前者挤掉了。

他与叶修不同的,若不是他平等且心如止水地看待叶修,他和他的相处不会那么轻快写意。

周泽楷明白,就算经历了这一遭,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,走出这里,走出这个暂时扶持合作的环境,一切照旧。

一个观念的对与错,与接受人的心境有着莫大的关系,周泽楷现在就同意叶修当初说过的话。

他们不是一路人。

过去了就是过去了,不刻意赶也不刻意留,他在叶修身上迷途了太久太久,好在是去是返,最终还在自己掌握之中。

或许自从走出嘉世赌厅起,他就已决定不再回头,只不过,他是用另一个事实,来认清这个事实的。

 

一棵老树魁梧的树枝从窗户框外斜伸过来,生生切割了月亮。

叶修听力何等了得,他不用看的,也能感知到周泽楷就站在门外,他只是换衣忙,兼不会矫情地指责对方偷看而已。

他拉盖好T恤,堪堪包住肚子。背心偏上那块皮一阵痒过一阵,他想给自己挠挠,胳膊短了一截,怎么摆弄膀子也够不到痒处。

这可要人命。

透过胳膊圈出的空隙,叶修求助若有所思的周泽楷,“来帮个忙?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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