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乐清水子

【周叶ABO】愿赌服输 65

两天后,叶修从早餐店提供的早报上看到了周泽楷无罪释放的新闻。

这报纸是全球综合性的,周泽楷名头响,搏出来的版面也大,洋洋洒洒一堆字,写得好不详细,还配了张他“沉冤昭雪”后精神抖擞前呼后拥逐级下台阶的照片。

同一份报纸,在周泽楷的新闻右下方,登着郑乘风已于多少日、什么时间落网的新闻。郑乘风和他的受贿案,在P国没那么大头脸,托了周泽楷的“福”,才引发了相当的关注,新闻简洁得只有两句话,也没配图,混在其它时事速递中。

周泽楷的事尘埃落定,叶修便不再多挂心,转而琢磨起郑乘风的事来。信息量太少,他也不好判断郑乘风被抓是自己不小心,还是有人暗地里下手,不管是哪样,也都与他无关,他也没有为自己因此省下大笔钱财而宽心。

白捡不是叶修的作风,天天把履行承诺挂在嘴边也不是叶修的作风,郑乘风人已经进去了,这码事就先随遇而安地往后搁搁吧,眼下最需要叶修集中烧脑的另有其事。

由于嘉世收购旧街地皮的行动受到轮回暗地里的阻挠,进展不大,赌街计划迟迟未能动工,政府都捺不住了,派官员前去敦促。这不是一日可定音的买卖,代理老板吴雪峰又知道叶修在P国忙要紧的事,就没告诉他。恰好新入嘉世立志大展拳脚的包荣兴自告奋勇,说自己有多年收楼收账的经验,善于教人怎么做人,专治各种不服,这事非他不可,包他老大满意——他对叶修的称呼漂移不定,一会儿叫赌神师父,一会儿叫老大,一会儿又叫大哥。

吴雪峰想得深远,叶修的意思是要栽培包荣兴,他靠着叶修的关系进了嘉世,多少双眼睛盯着,服众困难,不如给他这个机会,叫他好好表现,立立军功,上位也容易些。

待叶修回国,吴雪峰才把这一安排告诉他。吴雪峰尊重叶修,叶修投桃报李,极少推翻吴雪峰的决定,而且他也看得出吴雪峰这一安排背后的用意,并没多做额外的嘱托,就放包荣兴闯荡去了。

 

上午十点,周泽楷坐在探监室里等郑乘风。

这地方他熟,几天前他还坐在对面的座位上,顷刻间角色转换,换他西装革履地来探望别人。

受时差的影响,周泽楷得到郑乘风被抓的信儿比叶修前置一天。

轮回差点乱了套,还有一大家子等周泽楷回去主持工作,可在这当口,周泽楷并没有立刻回国,反而又在P国逗留了几天,为的就是等等看郑,乘风会不会主动联络他。假设那份证据是郑乘风给的,有所予必有所图,他定会在周泽楷出狱后,想方设法找他。

除此之外,还有极重要的一点也在周泽楷的打算之内。一切变故的源头都牵在姓郑的身上,他知不知道是谁给周泽楷下的绊子?

周泽楷要秋后算账,出手反击,需师出有名,他推断的再真再确凿,也缺了一点决定性的证据。他心思缜密,在这种事上自不会粗暴含糊的下定论。

本来还有个王池轩可供周泽楷撬嘴巴,可惜世事有时太过无常与蹊跷,王池轩在他出狱后的第二天,死在监狱里。死因到没什么可疑的,当时犯人间的两大势力正在火拼,凶器不长眼,一柄磨尖了头的牙刷戳中了王池轩的要害,同时死伤的还有几个人,事后加刑的加刑,关禁闭的关禁闭,这事就定了案。

刚断了一条线索,周泽楷又等来了P国警方接到线报,布下天罗地网,成功拘捕郑乘风的消息,他不能再等,便决定亲自去见郑乘风。

非辩护人和直系亲属,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获得探视机会,周泽楷是花够了钱的。人在江湖,当恩怨分明,不仅是口头上说说而已,周泽楷算不上御下有方的老板,还能圈出一批死士,不是没有理由的,靠的就是赏罚有度,宽厚待人。他有意先看看郑乘风意下如何,如果郑乘风提出来,他会答应出钱帮郑乘风打这场官司。

这座监狱只关押男性Alpha和Beta,各人信息素的气味混合起来可不好闻。周泽楷感到不适,调整呼吸,避免杂味侵扰。他转移注意力,眼睛转着四处看,慢慢地拐到门上一点来,不动了,他盯着看,铁质门框的边缘,漆皮剥落的厉害,锈迹斑斑,褪色褪出残败的感觉来。

这时门外断断续续地传来拉动铁栅栏的噪音,以及脚步声,越来越近,两份重的有规律的,一份蹒跚的断层的。那是两个狱警挟着郑乘风来了,三人到了门口,脚步声停了,换成给手铐脚镣开锁的声音,完成后,门被从外打开,狱警掀着门,宣布了他们可以交谈多长时间,随后一身灰衣的郑乘风迎着窗口清凉的阳光,眯着眼睛走进来。

郑乘风比周泽楷上次见到的阔佬模样,老了十岁有余,仿佛一夕之间历经了十年风霜,由少年郎变成了老头。他脸上胡茬错落,带着血红的擦伤,不很严重,结了痂,右眼明显地肿成一泡,被揍的。

而他的目光,三分怨毒三分绝望三分防备一分试探,从眼睛里漫涌出来,深深地,狠狠地,沉沉地投向周泽楷。

郑乘风的怨毒绝望防备与试探,都是有原因的,周泽楷全不知情,就没往别处去想,他甚至不为所动,坐了几天牢,这种眼神见得太多。周泽楷双手本来搁在大腿上,右手举上来,中指点了点桌子,示意郑乘风坐下来。

郑乘风便“客随主便”,拉开椅子,颓废地一墩,坐下了。一时间,两人都没开口,条状的阳光里灰尘缤纷游荡着。这于周泽楷是常态,于郑乘风,却是他在掂量,掂量周泽楷所扮演的角色,掂量怎么达到自己的目的,报仇的目的。

是的,报仇。

如果只是无意中被抓,郑乘风或许会认为自己的运道不好,命里该有此节,可事情没这么简单。在警方于他的暂住点附近布置好抓他前,他差点被两个骑着摩托路过的人削掉脑袋,他命大,求生欲望强,拼着逃过一劫,受了伤。他借助熟悉地形,兜了一阵甩掉杀手,回家处理伤口,又撞到了警方的埋伏手里。

这一连串动作,不是阴谋难道是巧合?

被双手反剪着铐到背后制伏的瞬间,天地倒悬,剧烈撼动,郑乘风眼前拼凑出叶修那张脸。

自牢房的铁门合闭、锁落定的那刻起,郑乘风没有一个晚上睡着过。失去自由的人是不能不甘心的,这类人若不甘心,滋养出的心魔肝火太旺,烧人烧己。郑乘风翻来覆去地推测演算,逃亡后跟他联系过的人,只有他师父贺天和叶修。

他不是没怀疑过贺天,可贺天没动机,多年来一直待他不错,尽心培养,就算要想出卖他,也不会等到现在。最大的嫌疑还是叶修。之前还是灵光乍现,现下他几可确定,就是叶修搞得鬼,他实力雄厚,想要弄死如丧家之犬的郑乘风,还不是一两句话的事。而且,叶修有最充分的理由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——叶修只花了五百万,骗他走他的证据,达到目的,又不想给剩下的钱。

那可是九千五百万,足够让天底下无数的人卖儿卖女也甘愿,要不是数字诱人,他郑乘风怎么会铤而走险。

郑乘风越想越憋屈,越恨,完全陷入极端颠沛的负面情绪,被包围的成一个捻子很短的炸药。

叶修,你不仁,别怪我不义,我要报仇。

他动用起脑中所有信息,编排着如何报复。有些暧昧不清的细节,初时只顾逃命,没当回事,眼下他要损人,为自己讨个说法,脑子带有目的性地空前活跃起来,种种轨迹接连浮起,由无形的针线穿引着。他猜想,叶修与他交易,全程都没提过周泽楷什么事,说不定根本就是瞒着周泽楷的。郑乘风认识周泽楷有段年月了,周叶二人爱恨交缠、尤其是叶修利用周泽楷垫脚的轶闻,广为流传,他还借着酒笑言劝过周泽楷,他要么有么,何必这么看不开……叶修不是要证据救周泽楷么,我就给他来个黑白颠倒,他前科累累,还怕周泽楷不信么……

对,还有周泽楷,周泽楷出去了,他进来了,要不是因为周泽楷,他怎么有机会跟叶修搭上桥,又怎么有机会被叶修过河拆桥……周泽楷活该被他利用。

所有的情绪都流淌进一个暗无天日的狭小空间里,膨胀发酵,压榨出来的全是前路莫测的绝望和狂热的报复欲望。

砰地一声,炸碎了。

假使能挑动周泽楷和叶修斗法,两败俱伤,那是何等的快事。郑乘风心里隐约地兴奋着,恨意翻煎着兴奋,兴奋哄抬着恨意。

他既已生出此计,就算周泽楷不来找他,他也要想办法联络上周泽楷。

 

“没想到周先生会来看我。”郑乘风先开口了,语气里透出穷途末路的自我嘲解。他曾经呼风唤雨的人物,风光过,落到这种田地,叫人感慨。

郑乘风也有些能耐,最初的情绪收持不住,爆裂式的释放完成后,他很快调整了过来,归于镇定。

周泽楷的眼睑盖下来,“……嗯。”

打过多次交道,郑乘风了解这位爷的作风,知道这就算回应了,他继续说下去,“周先生不会无缘无故地来看我,我如今这样,还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?”

周泽楷略微思索,双臂架上桌,十指交叉,左手中指轻点右手手背,他暂停,决定直接一点,“东西是你寄的?”

东西指的是那份证据,郑乘风也在惦记它,他还惦记周泽楷究竟知情多少,惦记从哪边下口合适。所以周泽楷一问,他就反过神来,他没想到的是,周泽楷自己送上门来,给他验证——听他的问法,问郑乘风,不说叶修,看来果真如他所料,周泽楷不知叶修为他买证据的事。

郑乘风的瞳孔骤然收缩,那是一种接近目的还要压抑住的克制,“是啊,我也想给自己留条后路。”

周泽楷更没有任何反应,默许落实了一般,低头看了一眼表。他想着帮把手,却也不会主动开口,且看郑乘风怎么说了。

然后他看到郑乘风胸部挤到桌沿上,身体努力前倾过来,做出有话要说、尽量靠近对面的姿势,乱糟糟的头发随着脑袋的挪动,都掉在额前,“周老弟”,他换了个称呼,又放低声音,神神秘秘地说,“时间不多,我就直说了吧,你来看我,想知道什么,我心里有数,这件事上,我承认我对不起你,推你下水,那份证据,就算是我将功补过吧。”

这话什么都说了,也什么都没说,话间的余地留得够本,方便望风转向,但周泽楷不吃这一套,一句话架空郑乘风,“说清楚点。”

郑乘风清了清缺水的嗓子,他的激动全在被捕后的几天几夜里耗完了,拉长了战线。他可以很冷静的编织一个套,将事实揉碎,再逐一拼装,请精明能干的周泽楷来踩,“好,事到如今,我也是破罐子破摔了,没什么好隐瞒的。有个人串通了我和池轩陷害你,答应事成后分给我们一个亿。”反正死无对证,郑乘风干脆拉王池轩来垫背,增加可信度,“没想到只给了我五百万,就想赖账,说,要等看到你被判刑,才给剩下的。我也不是被骗大的,早看出来他根本没打算兑现。好在那五百万足够我偷渡了,我已经找好了船,想着索性把证据给你,摆他一道,结果他找人追杀我,我命大,跑了,他又直接出卖我的藏身点给警方,借刀杀人。哼,他害我落到这步田地,我没必要再替他兜着,要死大家一起死!”

周泽楷不是一般人,郑乘风怕被他看出不寻常的端倪,一股脑说到底。

他一副豁出去的坦白陈腔,对叶修的恨又是十足的真,融在话里,说到恨处,眼睛瞪圆,布满血丝的眼珠鼓出来。这份咬牙切齿恨不得啖皮食肉的疯癫劲,相当具有冲击性,一下子猛撞过来,撞动了最近的周泽楷。

郑乘风以一个动作结束了这套张力十足的“控诉”——他伸了右手,擒住粗布领口,用力往开里一拽,露出颈部肩胛相连的地方,一道细长的险恶的利刃划痕,这划痕再深一点偏一点,就能切割到他的喉管,郑乘风脖子一梗,“你看看。”

周泽楷挑了挑眉毛,被郑乘风的话引着,看那道伤。他的震动藏在面皮底下,不会被对方看似发自肺腑地倾吐一席话,就牵着走,他脸上不着痕迹地问道,“是谁?”

终于到了关节处,郑乘风诡异地干笑了两声,“这人你也不难猜”,他放慢语速,“就是叶修。”

听到这个名字从郑乘风那两片肥厚的嘴唇中漏出来,周泽楷并没有太大的震动、惊异,或者说愤怒。

瞬间上脑的只有犹豫,公事公办的犹豫。叶修会这样做么?他对叶修的了解,他对叶修的判断,他自信这些都不是假的。

可没有时间专门给周泽楷犹豫,他在不为人知的犹豫中,用侦测的目光,看向郑乘风,问他要证据。

郑乘风计谋的毒辣就体现在这上面了,他对叶修的污蔑并非无解,并非不会穿帮,周泽楷要横下决心,死要对症的话,还是能发现纰漏的,郑乘风要的,就是让叶修即便是辩,也百口莫辩,而互疑裂隙若能扎根,便会自由生长。

他从上衣的口袋里,夹出来那枚贴身存放的金筹码。

“你看这个。”郑乘风把筹码扣在桌上,推到对面去。

郑乘风明白这金筹码干系重大,抵死不肯离身,想尽办法瞒过狱警,带在身上,这时候派上了用场。

周泽楷捡起来,正反翻着看了一眼,弹了两下,又放下了,他不认得这玩意,“是什么?”

“你知道叶修的师门来历么?这就是他身为南星堂老头子的信物,代代相传的,你坐牢那段时间,他也在P国,他就是把这个东西给我作保,我才信他的。”

叶修何时在P国,周泽楷当然知道,比任何人都知道。

“除了他,还有谁?”周泽楷问。

“这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
“你可以报警。”

“江湖事江湖了,我报警,对我也没什么好处,不如做个人情,把人卖给你。”郑乘风这么说,听上去也在理。

周泽楷霍得站起来,态势猛地有些惊人,一块衣角窝起,落到桌子上,又掉下来,郑乘风正自导自演在兴头上,被惊到,不解地扬起头来看他。

“时间到了。”周泽楷抬胳膊,抻衣袖,露出手腕,把表面转向郑乘风,探视的时间到了。

见周泽楷反应不大,似乎没被打动,没被带入戏,郑乘风都快要以为自己前功尽毁了,不想周泽楷又拾起那枚金筹码,在他面前一晃,“这个借我。”

“没问题。”

郑乘风心想,你能帮我报仇,送你又何妨,钱都打了水漂,我留着有什么用。

 

周泽楷转过桌子,越过还没起身的郑乘风,麻木不仁的脸上才浮现出一种神情,不好描述,接近于至深的疲惫,疲惫淡化后,隐有星火在眉目间簇动,慢慢地,慢慢地,冻住了。

叶修不会这样做么?他会的,他有太多张面孔了,属于嘉世的那张,会的。

属于嘉世的那个叶修,欺骗过周泽楷,利用过周泽楷,算计过周泽楷。一丁点,一丁点,一丁点情面没留给过周泽楷。

他曾两次提出买下叶修手中的轮回股份,叶修拒绝了,却趁他危难之时,抛出来,卖给有心取代他的人。要论起如何最大化自己手头的利益,叶修是个奇才。这点股份不算什么,动不了周泽楷,只是这份心意,他心领到了。

郑乘风所爆,就算是真的,对现在的周泽楷而言,也不过是以此基础,锦上添花罢了。

无非是可惜了,可笑了,周泽楷对方明华的那番话,那番信誓旦旦的笃定。

 

狱警拿了周泽楷的好处,本想跟这位财神爷打个招呼,笑都堆出来了,只看了周泽楷一眼,就硬生生地长死在脸上,伸出来的招呼断在半空,话也淹在嘴里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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