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乐清水子

【周叶】蟒麟记3

王杰希道:“他入关前,修书一封,飞鸽送来,料想喻阀主也收到了同样的信罢?”

喻文州颔首微笑道:“不错。”

王杰希说罢将信取出,摊开置于石桌之上,喻文州也依样取出自己那封,摊开置于石桌另一面。二人的动作,仿佛各自取出信物,对接验明真伪一般。

王杰希看了眼道:“看来你是带来了?”

喻文州道:“他闭关四十九日,九死一生才能出关,在这事上一称他心意又何妨?侯爷不也是这么想的么?”

王杰希不作声,却是默认了。

卢瀚文少年心性,好奇心旺,王喻二人都不避讳,将信展出,他当下便伸头去看。却见那两张纸上片字也无,只在一张纸上各绘有一样物事。这绘画技巧,不提也罢,鬼画符般,劣如初学小童的拙作,卢瀚文仔细瞧罢,福至心灵,才勉强猜出喻文州那张纸上画的是他们岭南才产的文竹鸡。王杰希那张纸上画的也是只鸡,耸冠挺胸,引颈待鸣状,只是另外的品种。

为何两张纸上会有两种不同的鸡?其中到底藏有何等深刻寓意?喻师连我都从未提起过?

黄少天见卢瀚文的游移神色,竟一改愤愤之色,深沉缓痛地道:“不要问,只可意会不可言传,知道么瀚文?”

黄少天与喻文州是同门师兄弟的关系,便是卢瀚文的师叔了,师叔有命,又有外人在前,卢瀚文不敢不从,后退一步垂手肃立称是,只在心里嘀咕。

喻文州这时方向黄少天道:“少天知道我为何不许你向周泽楷下战书么?”

黄少天哼了一声,却不答。他当然知道,喻文州怕他输。周泽楷由祁连山南下,首战即战胜太平道这一代的道宗,撼动整个道门与正道武林,黄少天素来自视甚高,却不盲目托大,当年他学有所成,便出得岭南来,一路北上,净捡些前辈高人挑战,好磨砺自己。时太平道道宗已隐退观内专心修道,少问世事,黄少天于一机缘巧合之下住进道观,得其点拨,受益匪浅,突破当时武学的限制,功力更上一层楼。黄少天如今比起当年来自不可同日而语,却也自认仍不是道宗对手,对上打赢道宗的周泽楷,胜负之数已可预料。若他捡在此时向周泽楷下战书,赢了故能替中原武林扳回一城,输了呢?只怕是雪上加霜。喻文州的性子,出手前不满五成的把握,便绝不出手,怎么会允许黄少天去做连一成把握也没有的事。

王杰希道:“以喻阀主的博闻广见,天下罕有人能及,也查不出周泽楷的师承来历?”喻文州为自身根骨所限,武功修为上实难有所突破,但却博览古今,对百年间来的门派武功路数如数家珍,喻文州都查不出来的东西,天下间便没有第二个人能查出来。

喻文州摇扇自谦道:“侯爷不要取笑喻某人了,至少在情报网这一项上,在下就不如‘无所不晓’吴雪峰。周泽楷在塞北出名虽久,却行踪诡秘,我们手头上掌握的消息太少了,直到他在蒙人和契丹交战的关键时刻出手重创契丹国师,我们才知道他背后是乾庭的势力。连周泽楷这个名字,怕也不是真的了。”

王杰希略一沉吟,道:“有没可能是辽东周家的人?”

喻文州道:“你说是以畜牧行业起家,如今已是关外首富的周家?”

黄少天嘿了声,抢着道:“是也不奇怪,那周家虽为汉人,几代以前就迁居塞外,族长当自己是吕不韦,以钱粮马匹支持鞑子建国立业,立下大功,在朝内官居封侯拜相,早当自己是蒙人了……”

黄少天突然住了口。眼中精光大盛,抬头上望。
院外一棵大树,长势参天,形状如伞,枝叶搭开,一院的清凉托庇于此。蓦地王杰希同黄少天一样,心里也生出感应,举头向上望去。喻文州和卢瀚文要比他俩慢上一拍,才向他俩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。

只见繁茂的枝条上,直直地立着一个人。那雅静的姿态,似是来到很久了。

黄少天和王杰希皆是当世有数的高手,这人靠近,两人竟毫无察觉,当下均是心里一惊,只是面上不曾表露出来。

这人依旧立而不动,白衣素裳,长发高束,远端之宝相庄严,不怒不嗔,似天神下凡,树枝被他踩在足下,竟纹丝不动,也不弯垂,这血肉之躯难道比一朵花还轻巧?

黄少天首先按捺不住,真气汇于曲池穴,凝到指尖,手臂于身侧一翻,趁其不备嗖得弹出去。白衣人动也不动,只有黄少天自己知道,他弹出的气劲走到半途,就空荡荡的不知所踪了,如一股细流汇入苍茫大海,无迹可寻。黄少天心道哎哟不妙不妙,大大的不妙,面前顿时生出一片可怕的空间塌陷,要把他吸进去。

好在他出手只是与对方闹着玩儿,对方也没认真,说退就退,倒也容易。黄少天袖子一甩,大喊道:“不玩了不玩了,你快下来吧,站那么高也不怕滑一跤,跌下来摔断腿。”

卢瀚文这才知道,他黄师叔已和那树上的人过了招了。看样子还是他黄师叔吃了亏。

那人声音听起来倦倦的,道:“你让我下去就下去,岂不是很没面子。”

黄少天没好气地道:“有本事你就别下来,你让我们带来的文竹鸡、荣阳鸡,那也不用吃了。”

白影一晃,卢瀚文尚未看清残影,白衣人足尖点地,已来到院内。踏枝而枝不动,人近而风不动,一起一坠间已露了一手惊世骇俗的轻身功夫。卢瀚文年纪虽少,在岭南武林已小有名气,师父又是喻文州这样一位人物,见识自是不浅,他心道,这等轻功,怕是我黄师叔也使不出来。

那人走近了,卢瀚文才发现,他的脸色很难看,惨白白的,有种很虚弱的感觉,似乎一阵朔风就能将他刮到,很难想象他刚才一个照面就让黄少天吃了亏。莫非这人生了一场很大的病,刚刚痊愈?片刻的功夫,卢瀚文疑心自己眼花了,那人面上,血色渐渐上涌,像擦了胭脂,润红了脸色,变得与常人无异了。

那人不理黄少天,笑吟吟地望向喻文州和王杰希,道:“老喻,老王,你们好啊,带来了?带来了就好,在洞里这么久,闷也闷死了,就等这一顿烧鸡翘呢。”

黄少天随即嗤笑道:“你爱吃甚么不行,居然爱吃鸡屁股。”

那人似懒于和黄少天辩驳,只微微哂道:“你懂什么,我吃过的珍馐美味,比你知道的都多。”

卢瀚文还在大骇中没回过神来,听到黄少天的话,转而大惊,心道:怎么原来那纸上画的鸡,是要来吃的?不是甚么高深莫测的接头暗号?这一想不打紧,再想到那童稚的绘画技巧,刚才还觉得是了不起的世外高人,这下嘛,了不起还是了不起,世外高人的样子却半点也无了。

正当卢瀚文神思乱飞之际,喻文州王杰希一一与白衣人招呼过去,喻文州不以被称呼为“老喻”而不快,和和气气地笑道:“叶兄你好,恭喜你出关。”

王杰希则淡淡地道:“你叶修终于练成了《不争》心法第九重,的确可喜可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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