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乐清水子

【周叶】蟒麟记38

树荫底下好生阴凉,家丁流水价地穿堂而出,端碗奉碟。此时尚未开席,桌上摆的是几样零吃,砌香咸酸,皆尽有之,眼下天气炎热,另有冰镇杨梅露供客消暑。巴蜀冬天气候温暖,江河甚少结冰,这些冰块均是自极高的山上凿集而来,所费不赀。

叶修喝着沁凉的杨梅露,适意赞道:“这陶大人当真大方好客……”他本想接着说“不知何时还开这武林大会,我定再来”,就有旁边一人凑过来说道:“小兄弟所言极是,能请得动这许多英雄豪客,一则凭面子,二则靠财力,如今天下能办到的,在下以为除去陶大人,怕是没有几人。”

叶修见这说话之人四十左右,黄冠青袍,作文士打扮,两撇长须垂将下来似山羊胡子,一时想不起这是哪号人物。那青袍人似是极爱说讲,又向周泽楷问道:“这位戴着斗笠的小兄弟,你道这几人都是谁?”

周泽楷自是不答,连颔首摇手的动作都没有,混当没听见一般。那青袍人向爱攀讪,周泽楷见之不理,他也不当回事,便要自顾自地说将下去,但听西首一人问道:“这几人都是谁?是住在汝宁府、庐州府、江宁府、延平府那几位太皇帝么?”

那青袍人见有人接话,谈说兴味更浓,摇头捋须地道:“非也非也,汝宁、庐州、江宁、延平四府乃前朝亡后,前陈宗室子嗣所建新朝的都城,分别据豫、皖、苏、闽四省,当朝的几个小皇帝皆是傀儡,背后均有前陈那些个大将军、异姓王爷把持朝政,因而被人称作太皇帝。这些事如今天下皆知,也算不得什么秘闻,然这几位太皇帝权位虽炙,但自居庙堂之高,鲜少与咱们这些山野匹夫来往,不见得有这么大的面子。在下说的乃是武林中几位宗师北斗,琅琊山庄的韩文清庄主,武陵侯王杰希和岭南喻阀的阀主喻文州。不过嘛……素闻韩庄主王侯爷性子高傲,不喜结交,喻阀主又偏居岭南……论来还是陶大人两全齐备。”

那人闻言笑道:“韩文清和王杰希也就罢了,听说那喻文州的武功可不怎么样,比他师弟黄少天差远了。”

那青袍人道:“话虽不错,可那喻阀主智谋天下无双,不然以‘天剑’黄少天的威名,也不甘于屈居人下……”

叶修甫一坐定便注意到与那青袍人说话之人,此人也如周泽楷这般头戴斗笠,遮去大半张脸,看不清相貌,瞧他周身服色不似中原汉人,这时听了阵他与别人对答,声音甚是年轻,略有些云贵口音。叶修心想:这人是谁,竟敢比我口气还大。

说话间鼓乐声大起,远远传来响铳三声,似是贵客盈门,但见前厅屏风后出来两人,头戴金冠,身穿前陈官家服色,急匆匆地往门口迎去。

众人语声窃窃:“来的是谁?要崔刘两位大人亲自去迎?”这时听得家丁一门传一门地高声唱喏道:“参同镖局肖总镖头到。”众人方想:怪不得这么大面子,原来是鄂州肖时钦。

而后只见那崔大人刘大人在前引路,身后跟着一众仆从,当中三人,为首的青年发顶束冠,身穿金丝锦袍,潇洒儒雅,想来便是肖时钦。那刘大人道:“陶大人遇刺重伤,尚在休养,不能亲来,倍感遗憾,还望诸位见谅……陶大人特命下官好生招待各位英雄,不可有丝毫的怠慢,肖总镖头,这边请……”肖时钦持礼道:“陶大人贵体为重,崔刘二位大人为陶大人左膀右臂,二位在此,也是一样的。”

那崔大人刘大人将肖时钦迎至正厅首桌,肖时钦谦逊一番在次席坐下,又有家丁飞速奔来,行了礼,上气不接下气地道:“启禀崔大人,刘大人……琅、琅琊山庄的韩爷到了街口。”

那崔大人忙问:“哪一位韩爷?”

那家丁道:“名帖上写的是韩文清,韩大爷。”

韩文清之名一出,群皆耸然,那崔大人和刘大人也登时喜形现于色,忙向肖时钦告了声罪,一整衣冠,快步向门口走去。

跟前诸人见此情形心想,韩文清一来,就是要陶大人亲自去迎,也迎得了。一人低声道:“山东韩家向与武陵侯家、岭南喻阀齐名,韩庄主都来了,不知喻阀主和王侯爷会不会来。”另一人道:“依我看必不会来,喻家雄踞岭南,累为一方豪强,只怕有逐鹿中原的野心,怎肯为他人添色,王家食前朝俸禄,早已言明不仕新朝,对陶大人也是如此。”先前那人道:“陶大人怎能一样?他开这武林大会,还不是为了将大伙儿集合起来打鞑子。”再一人道:“如此看来,还是韩庄主深明大义……”

不多时那崔刘二位大人簇拥一人自月门进来,众人见那人穿黑色劲装,头发束髻,身形高大壮硕,步履矫健,自有一股御风凛然之气,不怒自威,令人望而生畏,正与江湖所传琅琊山庄庄主韩文清之形貌十分匹配。那崔刘二位大人不时与他说些甚么,神态甚为亲近恭谨,韩文清却不假辞色,面上颇为冷淡。

周泽楷虽离得不近,也听见众人窃语,微挑斗笠边沿,越过众人头顶向韩文清看上一眼,记下长相便罢了。

叶修正大嚼甚么桃条、梅球儿,见四名家丁分抬两块木刻牌匾走过,边上一个白面微须的官差口中不住吆喝:“小心点,这是河南李老英雄送给陶大人的匾,莫要碰坏了。”见那两块匾尺来长,包金嵌玉,黑底黄字,一块上书“封狼居胥”,另一块上书“勒石燕然”,字迹龙飞凤舞,意气飞扬。

叶修在周泽楷耳边小声道:“你道这两块匾上写的字是什么意思?”

周泽楷自也见了那两块匾额,轻哼了声,也不知是不屑叶修有此一问,还是不屑于以陶轩的文治武功,焉能配得上此匾。叶修竟自说道:“这封狼居胥,是说昔时一位大将军远逐异族,后在这狼居胥山上筑坛祭天,以告成功。这勒石燕然,是说昔时另一位大将军大败异族军队,在这燕然山上刻石已记本朝威德……”话音未休,那崔刘二官与韩文清一行从眼前路过,叶修不由得抬眼瞧去,恰自韩文清也望将过来,在周泽楷身上稍作停顿,又去看他。

然后重重“哼”了一声,即便走过。

叶修见此,以颇为诧异的口吻问周泽楷道:“这是做甚么?怎得像是我得罪他了?”

周泽楷心道:我怎知道。你得罪人好稀罕么?他见韩叶二人似是旧识,心想叶修虽籍籍无名,但与这中原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却有来往。

韩文清由那崔刘二位大人引进前厅,厅内之人纷纷站起相迎,韩文清向诸人微微颔首还礼,见肖时钦,也并未多言。众人不知韩文清肖时钦实为同来巴蜀,只是韩文清另去办事,是以肖时钦先到一步,还想素闻韩文清甚为倨傲,竟连肖时钦也不太瞧在眼里。

崔刘二人与肖时钦自是推韩文清居于首席,韩文清也不多加推辞,坐便坐了,一名婢女上来奉茶,崔刘二人还须招待客人,去了别桌。

韩文清低头喝茶,忽觉一人到了跟前,抬头看来,竟是叶修。

此时这桌子除肖时钦尚无他人,韩文清将杯盏放下,道:“叶兄有何见教?”

叶修冷戚戚地望着他,重重“哼”了一声,扭头便走。端的是睚眦必报,一“哼”之仇亦不放他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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