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叶】蟒麟记15
周泽楷入关后专挑道门之人下手，为得便是引这太素真人现身，此节方明华一早便已知晓。他见周泽楷默然不语，且先不说这太素如何如何，周泽楷素来少言寡语，哪怕与手下人会面商讨，也不喜主动问询，只待对方自行禀明，方明华便话锋一转，将他这数月内网罗来的南方各地情报，向周泽楷一一禀告。
原来这方明华明里做的是水运生意，手底下有几十间货栈船行，生意盖及鄂湘赣徽四省的长江干支流，暗地里则是奉了周泽楷之命，利用其富商巨贾的身份，为周泽楷搜罗这一代官府与武林的情报。
周泽楷虽御下亲厚，却也不会刻意做出平辈相待、礼贤下士的样子来，他称呼方明华为“方兄”，着方明华不必叙尊卑之礼，皆因方明华与他另多了一层渊源，乃是他舅父的养子，与他确有着表兄弟之名。方明华不食乾庭俸禄，单为周家办事。前些年周家将他派往江南一带奔走，原为拓展生意，后来周家上下一心匡扶周泽楷，方明华便受周泽楷驱策，渐渐成了他的心腹。其时方明华已利用周家雄厚的银钱支持，在鄂州站稳脚跟，上通官府，下达武林，为周泽楷刺探情报，再也合适不过。
方明华为周泽楷斟上一杯施南玉绿茶，先不说甚么，反而问道：“小王爷可曾听说端午在巴蜀有场武林大会？”
周泽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，茶汤碧绿清透，果然入口甘鲜，唇齿生香，滋味悠久。他放下茶杯道：“我正要去看看。”
方明华道：“这武林大会由前陈益州知州陶轩发起，一为联合中原武林，商量抗我大乾的计谋，这第二嘛，便为对付大削了中原武林面子的小王爷你。小王爷神功盖世，若对方光明正大地打来杀来，自然天下罕逢对手，就怕……就怕他们获悉你真实身份，拼尽一切手段也不叫你生离巴蜀。南人多狡诈多谋之士，还望你万事小心。“
方明华情知这个中的关系厉害，不消他多做说明，周泽楷也清楚得狠，周泽楷一直以汉名在江湖上行走，正是为了避免别人从他姓氏上推演出他的出身来历。然方明华早已视周泽楷为主公，决心辅佐左右，关心意诚之下，仍忍不住要劝告一番。
方明华又道：“……那陶轩也真是有手段，当年大汗突出奇兵，由易攻难守的紫荆关入关，先占上都，再全速奔袭洛阳，将那陈帝杀了个措手不及，以至陈朝一小半兵力镇守东南西南，来不及驰援。陈亡后，这几个手握兵权的前朝将领通通打着复兴陈朝的旗号，各占地盘，拥立不知从哪找来的前陈宗室为王，割据峙立。陶轩原本兵寡将少，偏缩在巴蜀一带，最为不起眼。这几年过去，其他人为争正统，斗得几败俱伤，陶轩却以谦冲之名声望水涨船高，隐有成为前陈残党头领之势。据我所知，他已多次派人秘密与肖家接触，劝肖家归附，这肖家一向奉前陈正朔，看现今形式，很有可能就此归附陶轩……”
周泽楷打断方明华所说，问道：“肖家？”方明华定时以飞信向他传递情报，唯恐泄露，不便于繁言赘语，只叙南方大致情形，周泽楷这还是头一次听闻肖家之名。
方明华微微一笑，问道：“小王爷一路进鄂州城来，可曾看到一家号为‘参同’的镖局？”
周泽楷略加回想，点了点头。
方明华继续说道：“这镖局的生意便是肖家的，鄂州的是总号，南方各省皆有分号。这参同镖局的创立人是当时的道门俗家第一高手，参同镖局的‘参同’二字，取的便是《参同契》之名。他在武林中威望素著，创建的镖局，号召力自然非同小可。听说他早年使一对烂银判官笔，中年以后弃笔不用，将判官笔的功夫悉数化进拳掌功夫中，创下一套叫做三十二路大雷霆手的掌法，这套掌法敦厚方正，蓄力绵绵，同时兼有独门打穴手法。他就靠这套掌法，打遍大江南北，恐逢敌手，当年陈朝的皇帝为了安抚他，甚至赐了他一块书有‘参同镖局’的金匾。如今经营镖局的是这肖家的第三代，名叫肖时钦，他为人机智多谋，又广结善缘，是个厉害角色。肖家经这三代的经营，枝繁叶茂，声望尊崇，在鄂省无人能与之争，陈亡后，鄂州无府而治，以肖家的影响力，几可左右鄂州的归属。”
周泽楷了然，略加思索，道：“那倒于岭南的情形类似。”
方明华道：“不错。肖家之于鄂州，便如同喻阀之于岭南。“
周泽楷掂着方明华所言，心想鄂州扼长江中游河道，牵鄂湘赣徽四省龙头，一旦肖家投向陶轩，这四省便是陶轩囊中之物，不利于大乾内消汉人，再各个击破的计划……又听方明华苦笑道：“我本想与肖家斗上一斗，想虽不能彻底改变鄂州的形式，但说不定能打破肖家一家独大的局面，为鄂州的归属多添一些变数，不叫陶轩那么快便称心如意，便联合了鄂省内的船帮、湘省的洞庭帮，成立了一个商会，以跟肖家对放打擂。但肖家在鄂州的势力根深蒂固，想要撼动，实非易事……好在我两家如今闹得势同水火，陶轩便不能忽略我，他想要鄂州，就要先平衡肖家与我的关系……”
这时门外一名家人忽然慌慌张张地喊道：“老……老爷，不好了！”方明华有严令，任何人不得踏入他书房所在的月门半步，那家人便依规矩站在门外，佝偻着身子，向内抻着脖子，神色颇有几分惶恐不安。
方明华听出蹊跷，和周泽楷对视一眼，隔着门问道：“出甚么事了？”
那家人道：“凌……凌爷被参同镖局的人打伤了……让人抬了回来，正在……正在西厢的客厅。”
这家人口中的凌爷便是方明华在此间的得力手下之一。方明华与肖家争斗已久，两边的人为争地盘生意，时有寻衅斗殴之事发生，死伤的人命已有数条。只是伤得是头脸人物，这还是第一次。方明华见惯风浪，这等事自不至令面现惊色，他平静不失威严地问道：“伤在哪里？怎个伤法？”
那家人道：“小的、小的也不知道，听通传的人说，好像……好像凌爷是被在身上拍了一下，便倒在地上，动弹不得晕了过去。”
方明华本欲请周泽楷在书房内暂且歇息，自家前去西厢客厅查验，听了家人的话，心下嘀咕：凌虎的武功如何他是知道的，虽然不是太好，但也不至让谁随便拍一掌就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，莫非……出手的人是肖时钦？他不是去了山东么，这便回来了？方肖两家虽斗得激烈，方明华却从未与肖时钦交过手，肖家走镖，黑白两道谁也不能不给面子，单靠名头就压过很多场合，肖时钦少有机会出手，因此外人并不清楚他武功究竟如何。方明华心说，但大雷霆手乃肖时钦的独门打穴手法，若凌虎挨的真是大雷霆手，单凭这点，我就未必能解得。于是便将一切禀于周泽楷知道。
周泽楷略一停顿，下令道：“将人抬过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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