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乐清水子

【周叶】蟒麟记41

王升摇头道:“肖兄此言差矣,大陈皇子之说早有由来,却谁也未见过这位皇子真身,难保不是市井中招摇撞骗之徒信口捏造,以图赏钱,就算皇子真有其人,一日寻他不着,大伙儿便多等一日么?群龙不能无首,万一蒙人大举来攻,谁人调配号令?此外另有一着……倘若这位殿下才德不足以堪此重任,那岂不反而害了诸位英雄好汉?”他所说皆众人所想,一时间应声颇多。

见王升大不赞同,肖时钦却笑道:“王兄设想周到,担忧之处不无道理,倒是小弟唐突了……这样罢,小弟想了个折中的法子,大家定下半年之约,若届时仍未能找到皇子,再另选盟主,如何?”

王升凝视肖时钦一阵,方道:“届时再选,肖兄又以为何人能胜任?”

肖时钦怎听不出他话中之意,大笑道:“王兄莫不是以为小弟有意拖延,实则心藏有私?小弟不过是与王兄一样罢。”

刘皓本自观二人舌战,蓦地一惊,肖时钦怎会如此胸有成竹,莫非……他已知道山上那人?那人现下还活着?见王升兀自冷笑不答,急忙抢在前头道:“王帮主,肖总镖头,请二位从长计议,切不可为此事令咱们自己人先生龃龉。”

肖时钦不再言语,向刘皓笑一笑坐下,他本意也只为阻他一阻,当下便再观其变。

王升面有愠色,信目环顾群豪道:“姓王的一任力荐陶大人为抗蒙复陈盟的盟主,全为我汉人存亡大计着想,乃是以大局为重,全无私心,否则,嘿嘿,姓王的难道就当不得这盟主么?便是为此得罪于人,也顾不得了!烦请诸位在此做个见证,嘉陵帮此后辐辏以供陶大人差遣!”

嘉陵帮乃巴蜀地头蛇,今日赴宴者中帮众着实不少,纷纷叱喝拍掌以壮帮主声威,十分壮观。刘皓忙道:“使不得使不得,王帮主忠勇之高义,下官感佩,但若陶大人在此,必会拒此提议。”

群豪中一位声音嘶哑的老者道:“咳咳……陶大人拒绝,乃是清风高节,咳咳……但此事怎能因私忘公,置……这许多英雄好汉于不顾?”众人见这老儿痨病鬼也似的,满头银丝,弓腰驼背,额角处一个硕大的肉瘤,听他声音虽细弱丝线,却中不断绝,可见内功之深厚,心想:啊,这位莫不是湖南的屈老英雄?听闻年轻时练功伤了肺脉。又有一人接他话道:“是极是极,不若由刘大人代陶大人应承下来,先将生米煮成他妈的熟饭再说,到时陶大人想不干也难了!”众人大笑,见这人五短身材,举止粗豪,葛布衣裤上缀了两三个补丁,似乡下村夫,颇为轻视,但周身之人见他一双肉掌猩红似血,凛然想到:难道此人竟是名震陕甘的六合掌门的卞掌门?

刘皓仍是不住摇首推搪道:“诸位勿要如此,下官断不敢僭越代陶大人答允此事。”

王升长笑一声:“刘大人莫怪在下山野莽夫,不懂礼数,此乃利国利民之大事,刘大人代陶大人答允,即便日后为此受陶大人责骂,那又如何?武林之中,谁不称刘大人是条响当当的汉子?”

刘皓左拳击右掌,右拳击左掌,连连踌躇道:“这个……这个……”

周泽楷冷眼瞧着,忽而听得叶修问他:“你道那刺客是谁?”

周泽楷问道:“谁?”

叶修笑道:“你呀。”他知周泽楷不会作答,接着道:“可是他遇刺那几日,你一直与我在一处,这便不好办了……如此一来,便是……”

叶修卖个关子,周泽楷望他一眼,道:“……莫须有?”

叶修寻思:他念头转得倒快,故作摇头晃脑地道:“是否为这位莫大侠出手,为兄我也不尽知,此则一猜想耳。”他说这番话时,周泽楷心中念头已如电闪:……陶轩在英雄大会之前遇刺受伤,此事太过凑巧,只怕叫叶修言中。纵使他真的受伤,怕也未必伤重至此,只是故意称病不出罢了,他想作这盟主,事成便罢,成不了亦可将事由推到崔刘二人身上,说是二人私自做主,他一概不知,于他的声明丝毫不损。

周泽楷作如是想,一则经昨夜之事,对陶轩君子为人产生怀疑,二则他出身皇族,熟识宫中谋权夺势的鬼蜮伎俩。他不由得想,叶修为方外之人,纵然聪慧,也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,他是如何而知?

此时群豪皆瞧刘皓如何定夺,刘皓似终下了决心,沉声道:“诸位所言极是,令下官茅塞顿开,也令下官自愧弗如,精忠报国在上,我一人得失何所惧哉!……如此下官便承民所请……”

便在这当儿,只听一人冷笑一声,说道:“唱得好双簧。”

这笑声铮铮如铁,远远播去,内力浅薄者竟给他笑得胸口滞闷难言,众人拿眼瞧去,见这说话之人竟是韩文清。王升肖时钦争执之时,韩文清尚不发一言,不料甫一开口,便有如惊涛骇浪、乾坤倒转之势。

刘皓脸色顿变,向韩文清问道:“韩庄主这是什么意思?”

韩文清冷哼一声:“就是这意思。”

王升怫然不悦,心想你琅琊山庄的庄主也未必就能在我面前逞威风,口气冷硬地道:“韩庄主莫要消遣王某人来,尊下言下之意,在下乃是与屈老英雄、卞掌门、刘大人有所图谋,是也不是?”

韩文清站起身道:“是人是鬼,毋庸多言,尔等心知。”言罢拂袖便走。

刘皓与王升对视一眼,他二人本拟举陶轩当盟主一事十拿九稳,哪想半路接连杀出肖时钦和韩文清,他初时对韩文清甚为尊敬,乃是以为他既出席此英雄宴,必是有意与陶轩修好,心中存有笼络之意,他身居官位,本就瞧不大起江湖草寇,眼见笼络不成,复归本色,喝止道:“且慢,今日乃陶大人大宴天下英雄之聚会,韩庄主不问皂白,说走便走,不太和规矩吧?”说着慢慢掂起桌上酒杯。只消他将杯掷出,便有数千亲兵自屋顶廊侧现身,纵以韩文清之能,插翅也难飞。

韩文清缓缓转身,侧身看着刘皓,虎目如电,一字一字问道:“我便是要走,你待如何?”

刘皓手中酒杯举起,复又放下,始终不敢掷出,一则为韩文清凛然之威所迫,他二人相距尚近,只怕他抬手间便能取己性命,卫兵救护不及,二亦担心结下琅琊山庄这个仇敌,恐日后有患。韩文清何等脚程,这一停一顿之间已走得远了。

变故陡生,实出各人意料之外,群豪本相互交谈,议论此事,厅内厅外喧声不绝,经此一变,尽皆安静下来,眼望刘皓崔立,要看二人如何施为,便如同场中无人一般。也有人早觉陶轩与嘉陵帮关系深厚,心想:韩庄主所言未必没有道理。

人群之中突然听得一阵长声嘶鸣,当此之时,其嘶之尖烈,其鸣之绝响,有雷鸣之能,众人循声望去,见是一头杂毛驴子,引颈长鸣,兀自不止。

畜生非类人,全无约法礼数,要叫便叫,哪管得了这许多,然则值此千钧一发之际,它偏生要叫,是以便引犯了众怒。众人见那驴子旁的石凳上坐着一个粗布短衫的少年人,正以青菜喂入驴口,抚摸驴颈,似全没在意周遭之人的怒目已将他围住打量。

那驴子自然是叶修的,那以青菜叶子喂驴之人,自也是叶修了。

王升向巴堂主使个颜色,以他的身份,当众喝骂那少年,面上须不好看。巴堂主随即双目一翻,戟指喝道:“兀那小子,你是何人?定是要在此生事了?”

叶修喂驴之暇望他一眼,奇怪也哉,“咦”一声道:“你这青脸人好怪,此话怎讲?是它生事,又不是区区在下。”

评论(35)

热度(837)
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