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叶】他的他的他 12
说起来是前年的事了。
那是他到美国的第一年，“那个人”的妈妈，也就是名义上他该叫奶奶的老太太，生了病，也在美国疗养，不知道怎么了，非说要见他一面。周泽楷在美国上学的学费都是“那个人”出的，周泽楷要多少钱，对方直接把钱打到他卡上，既不向他讨价还价，也不问他学的是什么专业。他们都心知肚明，这算是一种补偿。周泽楷不像电视剧里常演的那样——作为一个从小没有父亲的小孩，成年后对方想用金钱补偿，他做出有骨气的表现，死活不肯收下对方的钱。周泽楷需要出国的学费，他妈妈负担不起，他就收下了，多么自然而然。他父亲家的人也因此得知了他在美国念书。
两家人多年没有直接的联系，连最初的怨恨也慢慢褪了色，变成了一种遥远的符号，像是知晓彼此存在，却觉得永远没机会见面的远房亲戚。周泽楷两岁后就没见过他那个奶奶了，两岁之前的记忆也不剩什么。老太太突然提出要见面，他自己心中其实无波也无澜，但他必须尊重他妈的感受，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妈，询问她的意见。
他妈思索了一番说，人老了就会惦念孙辈，这是人之常情，老人家的心愿还是要尊重的，你就去一趟吧。
老太太人在孟菲斯，周泽楷既然都决定去了，礼数要做足，没有让老人登门的道理，就自己买机票飞去了。之前替老太太找到他的是他挂名姑姑的儿子，他的表哥。周泽楷到了孟菲斯，先去找他的挂名表哥，再由这位表哥带他去他奶奶的住处。
他表哥当时已是美国小有名气的华人新星，周泽楷只知道他是个DJ，能排进百大DJ排行榜的那种，因为他对电音不感兴趣，也就没深入的了解。
他们约在一间知名的录音棚里见面，他表哥正在里面录新专辑。那间录音棚当年因为一代摇滚巨星而出名，如今吸纳了世界各地的音乐人前来朝圣，好像来这里录一张碟就能大红大紫一般，俨然是地标性建筑。
周泽楷在附近下车，找到那栋挂着巨大吉他的二层矮楼，走过拐角，正要推门进去，门里一个人走出来。
那人低着头，嘴里叼着一支没点燃的烟，一个身量跟他差不多的年轻人。都是中国人，在异国他乡，周泽楷便多看了那人两眼。那个人因为感受到了周泽楷的眼神，像被叫了名字似的，头飞快地抬起来，发现不认识，又低下。
现在，周泽楷坐在上海自己家中的床上，一只摄像头推进了他的记忆里，定格住那不足两秒的画面，一个特写，那个人抬起头一瞬间的特写，画面外飞来一只画笔，在白布上描摹，成色，一张黄皮肤黑头发的脸生动地浮了出来。叶修的脸。像从模糊晃动的水下升到了水面上。
因为一直深信曾见过叶修，终于想起来了，对巧合的感叹反而所剩无几了。
微信响了，周泽楷拿起手机来看，江波涛回复他：叶修？没听过。
周泽楷不相信，江波涛有那样的父母，他知道的名人，比一般人知道的人名还多，尤其还是业内有名气、但不为外界所知的幕后人员，除非那个人分量不够。但是云水娱乐请来给正当红的黄少天做专辑的人，不是业内老大哥级别的，也该是相当有地位的。
周泽楷纠结了一下，要不要拿出这件事来问江波涛，他担心不好，泄露了人家的商业机密。然而好奇心占了上风，尤其是他想起来跟叶修的那点渊源之后，黄少天的专辑都进入了做概念阶段，板上钉钉的事，说不定江波涛早就知道了。这么想着，他已经在微信里大致说了一下，问江波涛知不知道这个叶修。
没过多久，微信的提示音响了一串，江波涛发了几条十几、二十几秒的语音过来，周泽楷点开第一条。
“哦是他啊，你把名字记错了，人家叫叶秋。”
听到不同的名字，周泽楷也没惊讶，叶修身份证上写的就是叶修，他总不敢造假身份证，他们干这一行的，谁还没几个艺名当马甲。
“你竟然会问起他，而且你还知道他要给黄少天做专辑，云水还没正式公布呢！”
“老实交代，你是和黄少天睡了，还是和叶秋睡了，才知道的？”
“……”人总是在不经意间接触真相。
周泽楷把语音点停两秒，再让它重新播放。
微信里江波涛道：“哈哈，开玩笑的。但是我真的蛮吃惊，他在国内还没多少人听说吧，他在美国是真的很有名气，不过也是在流行音乐圈内，毕竟不是抛头露面的歌手。”
周泽楷理解的，就像大家都用空调用冰箱，谁还会专门去查谁发明了空调冰箱么，就算一部电视剧很好看，也少有人去关注编剧的。
周泽楷打字回复：他很厉害？
江波涛回：“牛逼。他比咱也大不了很多，业内的大奖都拿了不少了，格莱美每年直播前颁的那种……“他跟着念了两个英文名字，都是眼下全球最红的歌手，无人不晓，“……开始就是他捧红的，当时国内专门有歌手飞去美国找他写歌。”
语音放着，周泽楷心想，那叶修应该抽了很多版权费才对，怎么看起来还……挺穷的。
“不过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，叶秋平时很低调的，这些还都是因为他这两年在国内，我偶尔跟我爸妈饭局，听人聊天提起来的。”
“对了，上个月我跟我爸去了个私人宴会，也邀请了叶秋，他说有事没来，就真的没来，一个大佬喝了点酒直接当众点名说他不会做人，我想也是，要不然他也不会把老东家得罪了，只能回国来发展了。”
周泽楷就问江波涛，得罪老东家是怎么回事？他还想，如果叶修跟谁说话都是他认识的这个样子，得罪人那简直是一定的。他倒不觉得有什么，搞艺术的，尤其是国外的，他也接触过一些，什么性格的都有。跟他们相比，叶修都不算有性格的。而且，他觉得叶修的性格还挺有意思的。
江波涛说他也是听人说的，不晓得具体怎样，周泽楷要是想知道，他下次见了可能会知道的人，打听打听。
周泽楷差点就跟江波涛说，他其实和叶修打过炮了。他两个家里有点渊源，周泽楷的外婆和江波涛的外婆当年在同一个地方插过队，周泽楷小学初中都和江波涛在同一所学校，两人是发小的交情，都知道对方一些很私密的事情。不过他没有说。
周泽楷又跟江波涛聊了会别的，顺便举哑铃锻炼臂力，十点多就躺下了。他睁眼看着天花板。仍然觉得有件事被他忽略了，像俄罗斯套娃，他打开了大的，里面还有个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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