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叶】摩登伽 11（上）
叶修坐在马桶上，短裤堆在脚面，手里捏着一根验孕棒，两道杠。
这是第二根了，先前验了一根，他怕不准，又来了一根，这下赖不掉了。
其实他有了心理准备，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中招了，一发而已。也说不上是他这片土壤太肥沃，还是周泽楷的种子太优质。
那天，周泽楷吃完黄瓜要走，还没出卫生间，卫生间外先一步有人敲起门来，夹杂着不耐烦顶着门往前推的声音。门被周泽楷反锁了。
周泽楷扭头，和他对视一眼，他指着淋浴间——门是一块不透明的磨砂玻璃，外面看不到里面，让周泽楷躲进去，一边大声喊给外面听，“小李，上厕所么？”
门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，他没听清说什么，接着又是敲门。他见周泽楷不紧不慢地走进淋浴间，说，“稍等，我在里面，马上好。”把晾在头顶的内裤和老头衫换了个地方悬挂，按下冲水马桶，起身去给小李开门。
小李一看就是睡迷糊的，斜着身子踉踉跄跄从他身边擦过，直奔马桶。他先回床上趟着，不一会儿小李又跌跌撞撞地出来，摸到床的另一边，直挺挺地躺下去。等那鼾声又起，他再起来，把周泽楷放出来。临出门前，他笑着悄声说，怎么感觉像出轨偷情啊。
周泽楷大概不允许自己的地位由老公变为男小三，在他屁股上拧了一下，拧得最疼的位置，他差点打人。没收了周泽楷偷的小李的房卡。这时最远一层的天色已经由墨蓝变成靛青了，要亮起来的样子。
第二天，小李醒得比他还迟，醒来后拥着被子一副失忆脸坐在床上，直摇头说，绝对要戒酒，不能再这么喝了。叶修不喝酒，不知道男人说这种话和“我就蹭蹭不进去”一样靠不住。
小李下了床，先捡了根黄瓜吃，说可以醒醒酒，招呼叶修也来吃，说是他农业大学的老同学送他的，引进以色列黄瓜改良的新品种。叶修喝着一杯凉白开，说，我吃过了。
小李发梦也想不到他用哪张嘴吃的，又问叶领队，昨儿个他怎么回来的，完全没了印象。
叶修说，小周、周泽楷，送你回来的。
小李有点惊讶，连说，周队人真不错，看着不爱说话，是个热心肠。
叶修呵呵笑道，是啊。
小李又说，等下我得谢谢他。
叶修说，那你把没吃完的黄瓜送他吧，他爱吃。在小李“啊啊？”的表情里，放下杯子出了门，去训练室。
之后忙于比赛，他们再也没做过，直到打满最后一场，比赛结束。不用掐指算也知道，肯定是庆功宴那晚怀上的。
庆功宴是从苏黎世回国后才举办的，一干选手下了飞机，到联盟总部开了个简单的新闻发布会，一辆考斯特直接拉到京郊的一座度假村。叶修认得，这不是挑战赛结束后兴欣全队来修养的地方么，想也是楼冠宁赞助的。
庆功宴完全是私人性质的，连最贴身的工作人员算在内一共不到三十人，包下了度假村饭店最大的厅，开了三大桌，一家媒体也没放进来，让选手们可以无所顾忌，尽情放松。
叶修刚进到厅内，发现手机没了，摸遍了口袋也没找到，应该落在车上了，问司机讨了钥匙，返回去找。果然落在座椅夹缝里，他取了手机回来，进到大厅，一眼看到周泽楷，站在靠近电梯的罗马式立柱前，端正而挺拔，脊背一半被柱子挡住了，一半在外面。
叶修走过去，绕开被立柱遮挡的视线死角，才看到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周泽楷斜前方，跟周泽楷说着话。他走近了，那些说了一半的话自动飘进耳朵里来。
“……你退了群后，我向别人打听你，才知道你现在确实不怎么出来玩了。”
“忙。”
“呵呵，忙什么呢，打比赛么？……你那个游戏叫什么来着？”
“嗯。”
叶修看到对方脸上带着那种刻意卖乖的讨好表情。周泽楷看着人不说话的模样，放别人身上是爱搭不理的死相，放在他身上，经过那一双幽深静远的眼睛的中和，形成了独特的气质，让他像一块浸了水的凉石，安放在盛夏的阴影处，走过去忍不住想摸一下。
“小周，碰到朋友了？”叶修没有加快脚步，也没有放慢脚步，自然而然地走到周泽楷身边。
那个年轻的男人先是讶然地打量叶修，然后了然，大大方方地道，“原先是，你呢”，他又耸肩又摇头的，把话往暧昧的方向带，“现在的么？”
叶修微微一笑，“嗯，现在的领队。”
“领队？干什么的？”
“打比赛的啊，你也可以理解为领导。”
“呵呵……”男人讪讪地笑了，不太相信叶修的话，但看他们穿的衣服都差不多，也怕万一，挥挥手，“那不打扰你们了，我还有朋友在等我，咱们有空再联系。”转身走向左侧的玻璃通道。
年轻男人比叶修略矮几寸，叶修转过来才见到他的正面，没有特别的印象或者说记忆点，不丑，但也不是五官立体组合起来让人眼前一亮的长相，倒是擅于打扮。从背后看，因为骨架小，显得哪里都窄窄小小，瘦腰细腿，跟周泽楷站在一起，比周泽楷小一个型号。五号电池和七号电池的对比效果。
饭厅就在二楼，没必要搭电梯，周泽楷和叶修往相反的方向，上了楼梯，叶修说，你原来找对象的品味还挺一致的。
“炮友。”周泽楷纠正他。
“哦，好吧。”这不是叶修第一次见到周泽楷的——炮友，在周泽楷手机上见过一次照片，那人自己发在微博里的，运动后的湿身照，周泽楷给叶修看的。但是这两个人，叶修没发现有什么长相上的大区别，都是比较常见的南方人长相，五官柔和，斯文、秀气，以他脸盲的程度，差点以为是同一个人了。
“瘦一点，弱一点，这是你找炮友的标准么？”叶修觉得是，跟小鸡仔一样，一阵风吹跑了，好掌控，满足大男人的征服欲。周泽楷就很大……不能说大男子主义吧，大鸡鸡主义，嗯，这个不错。
但周泽楷说，“不是。”
“哦？那是什么？”叶修来了兴趣。
“骚。”
叶修心想：你还挺坦荡，不过我看最骚的那个是你吧。他倒不介意周泽楷勾搭他的初始原因，他不也是看准了人家的大鸡鸡么。
是的，周泽楷这样说，无疑承认了，当初看上叶修就是照着这个标准。实际上确实如此，以他身经百战的慧眼，叶修穿着衣服正正经经站在他面前，他就知道底下扒光了什么样。他一心想把叶神拐上床，尝尝滋味，恰好叶修也有此意，简直一拍即合。但他唯独没想到自己，就这么被套住了。用句老话说就是，玩了一辈子的鹰，叫鹰啄了眼。他对叶修本来抱有的便是好感不是恶感，随着肉体关系的深入，慢慢变了味。
他们眼神中都藏有很深的内容，在二楼楼梯口驻足，对视着。
包间的门突然开了，黄少天从里面探出身子，“哎，老叶、周泽楷，你们去哪了？”换了别人，这句话就可以打住了，黄少天非要还原情景，说完整，“刚才一眨眼，你就不见了，再眨眼，周泽楷也不见了，快来，就等你们开席了。”
其实他觉得叶修和周泽楷之间的气氛有些怪，尤其是周泽楷偶尔看向叶修的眼神，难道终结三连冠的仇恨太深，难以释然？
晚饭不到六点开席，同来的几个体育总局的领导，讲了话喝了两杯酒就走了，把场子交给年轻人。年轻人们直闹到十一点半，才意尽散场。
当晚就住在度假村里，给职业选手开的房间都是独栋的小别墅，分散在度假村的各个角落，近得走几步到了，远的需要搭电瓶车，选手们有喝醉的，有微醺的，还有像叶修这样滴酒不沾的，于是约定一个还算清醒的人送一个不太清醒的人。
“小孙，能麻烦你送下周队……”喻文州安排起来，原则上是同队优先，转着脑袋找孙翔，行，孙翔已经瘫那了，还指望别人送呢，再看周泽楷，已经挨挤在叶修身边了，睡着了似的耷拉着脑袋。
“小周我来送吧。”叶修说。
肉体关系带来的亲密无声无息，藏在一举一动之中，猛得打到人面前，有些猝不及防，喻文州愣了一下，点头说好。
这一送，当然送到屋里，就不好出来了，既然如此，何必那么费事，叶修毫不做作，没把周泽楷送回房间，而是拉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他住的那一间在最远端，群树环绕。服务员开着电瓶车把他们载到门口，下了电瓶车，叶修挑着周泽楷一根胳膊把对方掸在身上，拿卡开门。周泽楷的胳膊千金沉，使劲往叶修身上压，叶修警告他说，别捣乱，我知道你没醉得那么厉害。
周泽楷嘴角先笑了一下，在几乎与叶修贴面的距离，倏地张开眼，他眼中的光有一层朦胧的雾意，正像叶修说的，醉了，但没醉得那么厉害。
“很久以前，就只有你了。”他的嘴唇向后，凑到叶修耳边。
其实他没必要交代自己的用diao情况，也从没想过要交代，气氛太好，星月流光，空山幽静，植物馨香，忍不住说了。
“你猜我介不介意？”叶修反问。
他们进了门，这是一座平层式的房屋，正中间的起居室正对着通面的落地玻璃门，门外一座高树围成的私密宅院，中间一方泳池。粼粼的水光，像月亮的碎片撒在上面，不用开灯，也将屋子里反射得亮堂。
周泽楷不猜，周泽楷还要行驶一个醉汉的权利，大字型往床上一躺，说口渴，支使叶修去给他拿冰可乐。
叶修换上拖鞋，他的运动裤吃饭时洒了汤，一大片油渍，也脱下来，扔到一边。冰箱不在起居室，他满屋子转着找，等举着一罐冰可乐回来，周泽楷已经不见了，扔了一地的衣物。
玻璃门是敞开的，叶修循着水声走出去，泳池周围镶了一圈地灯，应声而开，向中间射出淡蓝色的光，院落四角竖了几盏立式灯柱，再远处，星火跃动，一路燎天。
周泽楷在淡蓝色光带里，双臂在水里一前一后地滑动，两条长腿摆动凫水，伸展拉长了的身形更显健美。当然，叶修也发现了，周泽楷是裸泳，没穿内裤。没脸没皮的。
周泽楷游了一个来回，攀住泳池的边沿，把自己拉过去，在水里站起来，将披面的湿发抹向后，露出饱满的额头。水似乎有增加清晰度的功效，使他的五官更加明朗凌厉。
一双光洁的腿停在他面前。
叶修弯下腰，把冰可乐放在周泽楷交叠的手臂旁。
叶修的手腕被拽住了，拿不回来，不得已蹲下。周泽楷一手拉着叶修，另一只手单手开可乐罐，喝了一口，放下说，“一起游？”
“不了，你自己游吧，我先去洗个澡。”
他刚要走，被一股力道扯着，天地倒悬，落入泳池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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