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乐清水子

【周叶ABO】愿赌服输 18

叶修刚醒的时候,魏琛口中啧啧的主儿周泽楷正在家里等着司机来接他。

他喜静,平时不要工人住在他的家里,而是在山腰置了份物业,几间分给工人住,剩下几间租出去。他单身,又忙,一年到头在家里吃得最多的是早饭,主要还为了挤出时间来看几份报纸。佣人顶多是每天上来为他拾掇屋子清扫院子,料理植物浆洗衣服,活相当轻快。

叶修的所在地还刚见黄昏,正是一天里日光斜照开始落幕的恬美时刻,周泽楷这边天色已经晚了,天顶上的黑色,水溶稠墨般晕开。他住的是山顶大宅,若此时站在二楼卧室窗边,偌大的露台隔不住视线,越过去就能见到一条条灯火点缀出来的钻带,蜿蜒蛇行。

周泽楷刚好对着落地玻璃窗打领结,他整副身体反印在光洁的窗面上,倒影边缘清晰,中间像被挖空了似的,填上了外面的世界。

他右手两根手指捏住领结中心结点,左手食指中指夹住领结一侧的末端,提拉,绕着节点转个圈,把布料塞进内侧。周泽楷做惯了这系列动作,白净的手指翻动像是在拉花,优雅好看,并且一气呵成。打完后的领结整齐,都不需要去微调。

想周泽楷第一次和叶修说上话,就是因为领结。

当时只是一次再也普通不过的回廊相遇,在嘉世赌场。周泽楷刚刚出道,籍籍无名,赌桌上遭遇的对手都是赌坛排名五十开外的,而叶修呢,已经屹立了一整个时代而不倒,是为传奇。

两人之间的差距,没有别的,只有时间,只有先后,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东西叫人无可奈何。

他们都着正装,叶修跟刘皓走在一起,在交谈,刘皓的话多一些,叶修只是插言和点头摇头,间或比划几个手势。周泽楷跟他的师父张益玮走在一起,张益玮就像刘皓那样,不时地侧转头,跟周泽楷低声交代着什么,周泽楷则表情欠奉,摇头点头的动作也明显慢了点,像是每一个意思抵达前都要经过一番思虑。

四个人照了面,他们只是认识,彼此不算熟——当然谁也不可能不熟悉叶修,只是叶修对除了赌以外的事、除了对手以外的人都兴致缺缺,也就没停下来寒暄,只是止住交谈,互相颔首,算作招呼。

周泽楷和叶修挨着边错身而过,一东一西地反向走,错身时,周泽楷的视线端平,眼珠不动,底下的袖扣却几乎要擦到叶修的手背。

张益玮又继续说话,给周泽楷讲刚才惊人逆转的赌局如何如何,他下面的对手怎样怎样。周泽楷突然停住脚,一下转身,以动作打断了张益玮的话,弄得张益玮有点发懵,下意识地被徒弟的行为带着走,也回转身。

“叶先生。”周泽楷第一次是这样称呼叶修的,对着他瘦窄的背部。

叶修被人叫到名字,也转过来,嘴角噙上一抹笑,十分礼貌的淡笑,配得上叶先生这个称呼——我和你不熟,你和我也不熟。他问周泽楷,“有事?”

“你的领结……歪了。”周泽楷指了指自己的领结。

这是一个做出之后才察觉已经做了的举动。

周泽楷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,如果这是在提出某种疑问,那么听到的人都会忍不住去正视他的疑问。

张益玮的脸色先变得不对,他已经走出去两三步,赶紧回来制止周泽楷,赌坛是很论资排辈的地方,叶修又是个Omega,这样的行为可要不得,不算对前辈不敬,也要算调戏神级Omega,张益玮顿时笑得颧骨鼓起来,向叶修解释,“不好意思,叶神……”

刘皓刚跟在叶修左右,正是需要拉近关系表忠心的时候,他下意识地去看叶修的领结,是有点歪,他有些懊悔,自己怎么没注意到?但他转念一想,他是个Alpha,有顾虑,总不方便去给他整理,那样的动作过于暧昧亲密,要是引起叶修的反感就得不偿失了。

想的最少的是叶修,他都没去确认周泽楷说的是否属实,就闲闲地回答上了,“哦,这样啊,等下整理下好了。”

周泽楷和叶修之间是一条胳膊的距离,他把胳膊举起伸开,就能碰到叶修,碰到他的领结。周泽楷也确实这么做了,他两只手的拇指食指齐上,轻捏住领结两端,向两边拉动,细微调整。

这动作周泽楷做得非常坦然和干脆,彬彬有礼,眼睛一瞬不瞬地只盯着领结,完事后立即退了一步,说句好了,让张益玮和刘皓的忌讳在他那里消弭得一干二净。

叶修完全不会对这等事挂怀,他拍了拍周泽楷的肩侧,叶修式地道了谢,“小周是吧,干得不错。”

事后,周泽楷回想,那时的他就如此不可抑制地想要靠近叶修么?是征服欲旺盛的Alpha碰到强韧刁钻的Omega的本能,还是周泽楷的本能,无关性别?

没用很久他就得到了结论,然后这个插曲在五年之久的时间里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,他不会时常想起,偶尔想起却又觉得近如昨昔,每一个细节都光鲜亮丽。

如同他和叶修的关系,远远近近散散漫漫的切换。

周泽楷还记得当年叶修扎的领结是灰黑色,这条领结在叶修身上的出镜率很高。他今天选的领结也是灰黑色,配身上这件西服刚刚好,白色暗纹手帕折叠好插进上衣的手巾袋里。

有些人看身材就认为他配得起一副好皮囊,周泽楷便是,他的身材挺拔舒展,随意一站也显丰俊,更何况他从不随意。他任立于黑暗的静室之中,和睦又超脱,一秒觉得他比夜色深,又一秒觉得他比月色光。

最后周泽楷收紧两边袖口,抖袖子。赌局前的整装更像是一种仪式,要一步一步,要慢条斯理,将运气敛进来。

整完衣装,周泽楷走进室内酒吧,取了一瓶苏打水拧开,他很口渴,如同一个久睡之人缺少最基本的水分润泽,但他还是小口小口喝着,脖子微仰。他背倚着吧台缘边,闲着的那根胳膊向后一撇,胳膊肘搁在吧台上。

一瓶水下去小半,他抬身往门口走,果然楼下传来汽车的鸣笛声,他的司机到了。周泽楷从小练习各种赌技,对时间的算计已经溶进了日常生活的习惯。

今晚的赌局,他以陶轩的一艘赌船为筹码,迫得陶轩派出得力手下刘皓应战,只要他继续赢下去,赢得陶轩倾家荡产,早晚能逼得他上赌桌。

上车前,周泽楷接到了杜明打来的电话,杜明支支吾吾半天才把话说明白,他的意思是,董事会对周泽楷越发的不满,要求他给个交代,为何单方终止轮回与嘉世共同出资在P国首都兴建当地最大百家乐的合同?违约金和集团因此遭受的损失谁来负责?

杜明言辞犹豫,明显不想触了周泽楷的霉头,又隐含担忧,老实讲,他老板这股不达目不罢休的精神力让他也有点发憷。而且他现在成了夹心人,轮回的几大董事找不到周泽楷,都跑到他那里去施压,谁让他是周泽楷的心腹。

周泽楷对着电话沉默一阵。

他目前的作为在轮回内外看来都是不可理喻、几近癫狂的,他清楚,一直都很清楚——他在做什么,个中利害,可能酿造的后果,等等。所以,冲昏头脑这个说法他不认。

没有什么比他对叶修的心意,还要经过多年的煎熬和磨难了,与其说他在用尽自己的能量给叶修一个交代,倒不如说他在给他自己付出的感情一个交代。

周泽楷和轮回,怎么撇也撇不清关系,周泽楷的个人名义,在某种意义上来讲,是不存在的,无论他个人做了什么,都会扩散开去,牵动到轮回的方方面面。

他知道这仅是开端,接下来还会源源不断。

事情总要分最重要的、次重要的,对周泽楷来讲,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他自编自导自演的叶修复仇计划。对手是赌坛一大巨头陶轩,他不能容对方有停下歇口气的机会,否则猎人和猎物顷刻间就会互换。

他要加快速度,先了解和陶轩的恩怨。

他对杜明下了指示:“跟他们讲,我抗。”

 

 

叶修的眼皮微搭下来,头低垂,从态势上看,人像是完全静止了,他陷入了思考,脑子里在酝酿些什么。

他面临的信息量如此之大,落子无悔,是要好好考虑的,魏琛有眼力见儿,就直接不说话了,话头断到哪算哪。

似乎因为在等着叶修开口,他的一双眼睛放在了叶修的嘴唇上,那双嘴唇好像回了点血色,不再是种青白的淡。

叶修思考的时间很短,让魏琛以他的单位计量的话,绝对不超过半支烟,看样子也没多深。 

“老魏,帮我拨个电话给峰哥。”叶修抬起眼睛来看他。

魏琛懂,这大概是叶修有了主意,要直接和前线的吴雪峰谈。但他也是一份子,需要心里有底,就问了叶修一句,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

叶修回,“还按原来说好的办。”

“啊?”,魏琛掩住了他脸上的震惊,掩不住心下的,叶修的反应让他不得不去在意、琢磨。他觉得怪,叶修看似一点反应也没有,叶修怎么能一点反应也没有?不管他是感激周泽楷为他做的,还是讨厌周泽楷为他做的,这个事都值得他爆出一次不小的面色波动吧。

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候,退一万步讲,魏琛也得为自己着想,不由得他不慎重,他也把语气放到最正经,“现在不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么?”

“他是他,我们是我们。”话说一半叶修还笑笑,显出了点悠然,“这不是正好么,有人替我们开路。”

程咬金让叶修一竿子钉死了,魏琛再说什么都是废话,况且他也只是想知道叶修的大致想法,现在他知道了,就行了。

“行,你是老板,你做庄,反正输赢也亏不了我那份。”

魏琛掏出手机,按了几下,打给吴雪峰,待接听的长音响起,他把手机递给叶修,识趣地道,“我去海边转转。”

木门轻微磨过地面的声音响起两次,叶修的嘴角放平,魏琛期待看到的那团凝重,在他脸上浮起,同时,听筒里提示音断掉,吴雪峰温厚的声音传过来,“喂?”

“老吴,是我,说话方便么?”

“方便。”,叶修口腔里的灼烧感依然存在,而且浓厚,从电话里听到再压低八度,更显有气无力,但吴雪峰仍然放下了心,他说着放下心后才会说的后怕的话,“我真怕你熬不住。”

“呵……风险和收益成正比。”。

叶修蠕动身体,想坐直点,他往上抬了抬腰,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,手伸到背后去调整枕头,“你那边的情况我都听魏琛说了,现在怎么样?”

“比较胶着,王李二位叔父还没有给我答复,不过我觉得他们还是宁愿相信陶轩,只是对你好感更多,才再观望。”

“这也是人之常情,押宝当然要压看起来靠谱的那边,我的势力确实没法和陶轩比,要不是陶轩认定我死了,走到现在这步,我们都要大费周折。其实就算他们答应把股票都卖给我,以我们手上现有的资金,剩下的也远不够拿回嘉世的,况且我相信,陶轩宁愿把他手里的股票卖给韩文清,也不会卖给我。”

吴雪峰与叶修相识于少时,他太了解叶修了,他们现在的处境和难处,彼此都是心里有数的,并不需要这么详致的剖解,叶修能这么说,已经是拿好了主意,他不说话,等着叶修继续说下去。

魏琛出门时忘了把床头柜上的烟盒装走,叶修撇头看到,就没忍住,掂了起来,正好魏琛又有把打火机放进烟盒里的习惯,烟火俱全,此乃天意。叶修继续夹着电话,磕烟盒磕出来一根烟,咬在嘴里,握着打火机的手凑过来,点上。

金属盖被弹开的脆响和火石摩擦的声音瞒不住吴雪峰,他在叶修看不见那的那头皱眉头,却没出声劝,直到没两秒他听到叶修剧烈地咳嗽,似乎还在干呕,还没等他问叶修怎样了,他就又听到叶修嘶着嗓子吸着气对他说,“你还是先不要露面,王伯和李伯有了答复立刻通知我。”

“放心,那你呢?”

叶修的口腔里又涩又苦又酸,一说话喉咙就痒,他停了会儿,用力挤喉头,想要压制住这种感觉,他右手夹着烟,把电话换到左边耳朵,左手拿着,在腾起的一缕缕烟丝中合上眼皮,“……我还要等,等一个绝佳的时机。”

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,吴雪峰立刻就明白叶修意有所指,“周泽楷的事,魏琛也跟你说了?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“难道你打算,等他和陶轩斗得两败俱伤,再出来收拾残局?”

叶修的回答不置可否,但却一击即中红心,他说,“不需要两败俱伤,只是想让他帮我拖陶轩一阵,就当他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我,我会还的,不过不是现在,现在最重要的是,嘉世。”

这个主意并不难拿,只要有一个明确的必须达到的目的,然后让剩下的一切都为此让道。

对叶修而言,明确的必须达到的目的就是,他不能让陶轩毁了嘉世,他要从陶轩手中拿回嘉世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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