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叶】蟒麟记106
刘皓“嘿”一声，大不服气地道：“你自然要这么说，不过是好替自己挽回些颜面。”
叶修但笑一笑，并不着恼，也不再多言，只问道：“然后呢？”
刘皓道：“大王翌日下令出城追击荒火军，等追到林中，方才发现中计，给人包围了，我蜀军原本十万人之众，即可投鞭断流，折损半数才杀出重围，奔回城中。本来成都府内粮草充足，城墙坚固，乾军若强要攻城，只怕攻个半年一年也未必能攻下，不想周泽楷布下包围的同时，还招降了那镇守夔州的王泽，令人大张旗鼓四处宣扬。消息一传来，大王惊不能言，城中亦军心大乱……”
叶修心想：自古便称夔州乃西南四道之咽喉，吴楚万里之襟带，夔州一叛，水路便断，无怪陶轩斗志全无。又道：“就算如此，成都也不能顷刻便破了。”
刘皓接道：“那倒不错，可不知周泽楷从哪找来两个怪物，挖出一条地道，通向清政门内，趁夜派兵突袭，从城内打开城门，将鞑子军放入外城。”
叶修心想：他找来的定是那昆仑双鼠两兄弟，又问道：“所以陶轩便叫你来，指望故技重施，拿我做挡箭牌，是也不是？”
刘皓轻“哼”一声，将头偏过一边，不置可否。
叶修将手伸到刘皓面前，问道：“我的画呢？”
刘皓知他所指乃是曾给自己搜走的那副画，心念电转，想到：这厮先不忘索回那画，想来那画果是宝藏的线索。更是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交出，然而眼下活命要紧，只好咬紧牙关，从怀中摸出那副画来，双手奉给叶修。
罗辑着魔似的盯着叶修的手腕瞧，总觉他与前几日有些不同，逻辑拽了包荣兴的衣袖，低声道：“你觉不觉得……叶大哥如同变了个人一般？”包荣兴向叶修望了望，茫然摇头道：“没有啊，叶老大还是叶老大。小弟你莫不是失心疯？怎的连叶老大也不认得了？”罗辑懒得理会，只道：“我不是说他的模样……而是……”“而是”须臾，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，只索罢了。他只是觉得叶修肌肤晶莹，尤其皓腕如玉，仿若那小孩儿一般，又觉得他似是易筋换骨，不仅一改往昔病恹恹的样子，一双淡目清澈如许，相貌上好像一夜之间年轻了几岁，但那眉眼间的神情恬适，却如一夜之间参透百年。罗辑不知其解，只知叶修是练成了一门功夫，心想：天底下真有这等神妙的功夫？
叶修将画叠好纳入怀中，便道：“包子罗辑，咱们走罢。”说罢看也不看刘皓一眼，径向外走去。
那关押众人的大牢在外城与内城之间，倚墙而建，原有一营将兵在左近驻扎，正好看管囚犯，这时也都不知去向。叶修、包荣兴、罗辑出去，只见蜀兵尸横遍野，满地断戟残剑，远处擂鼓声、兵刃交割声、喊杀声震天价响。
忽闻西首尸堆之中传来轻微的呻吟声，叶修走过去，拨开上面的尸身，见是一个蜀兵，尚有一线之息，右臂给人齐齐砍断，鲜血汩汩冒出。叶修将那蜀兵抱出，点了他右胸几处大穴止血，吩咐罗辑为他包扎，然后一纵而起，足尖在屋檐上一点，如羽般轻飘飘地荡上外城城头，向下一张，只见乾兵大军正在攻城，他四周环视，不见周泽楷的大纛，见远处山丘上一个乾军将军正指挥攻城，正是那当日发箭想将他射死的人。
但见乾军共分前中后三阵，前阵为弓箭手弩车，中阵为披甲执矛的步卒，后阵为执剑骑兵，每阵皆有不同色的令旗调度指挥。当先骑兵步卒退后，弓箭手弩车正齐齐向内城门放箭，箭矢如雨，遮天蔽日。这内城城墙为古时所建，远不如外城坚牢，蜀兵同样以弓箭手弩床迎敌，然而城内将兵先前死伤惨重，外援又绝，守城兵力不足，将士士气不振，反击难成气候，城墙上不时掉下蜀兵尸体，血流到处，其情惨绝。
那乾军将军命令兵挥动绿旗，弓箭手弩车立停，又命令兵举黄旗，攻城云梯与步卒齐向城门冲去。叶修不再看，从城头滑下，罗辑已为那蜀兵包好断臂，包荣兴将他背在身上。
叶修道：“你二人速回去城中分舵，邱非八成找他不到，可留下记号与他，要紧的是分散众弟兄，让他们携带家小趁乱逃出，避到湘北总舵去。”
罗辑道：“分舵弟兄不少是巴蜀本地人，怕是不肯走。”
叶修沉吟半晌，道：“那也勉强不得。”又道：“你二人去办这一件事，办妥立即想法子出城，我另有事要办，城南三十里处有个飞吟亭，今晚巳时咱们在那里见面。”
包罗二人答应下来，即刻展开轻功，向城西分舵奔去。叶修则跃上一间大屋的屋顶，穿楼踏阁，向东往陶府而去。沿途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，路上不见一个行人，越往东走，却见百姓四散奔逃，有的将细软收拾，裹在包袱里背着，有的人两手空空，只扶老携小，人人都知大难临头，面色惶急。
叶修心想：难道乾军自别的城门攻进来了？转到一条街道去，顿听得男女老少的哭喊哀求之声，见一所大宅之中，数十件箱笼翻在地上，衣物首饰、念珠折扇等物散落一地，一众蜀兵弯腰拾捡，另有六七个蜀兵，明剑晃晃，拦在家主人身前，家主人寸步不敢前，只则苦苦哀求，给那领头的裨将一脚踹开。
原来周泽楷亲自带兵攻打王升镇守的西南城门，王升武功虽强，却非将才，蜀兵不敌溃败，丢盔卸甲，潮水也似的退往城中。那些个败兵残将眼见破城在即，索性先在城中劫掠一番，以饱私囊，还美其名曰好过便宜了鞑子。因而这一路上尽是这等官兵欺民的惨状，叶修脚步不见丝毫减缓，双手随意摘过树叶，又随手射出，那小而薄的树叶，一经他手，变成锋利暗器，一片接一片，打得沿途蜀兵“啊哟”“唉哟”惨叫，俯扑倒仰，百姓趁机将自家财物抢回，慌忙忙地四散奔逃。
到得陶府附近，叶修自屋顶跃下，见陶府一扇侧门旁停了一辆马车，那马车颇为破旧，并不起眼，只那拉车的马儿却是匹良驹。一个仆人从门中鬼鬼祟祟地出来，见四下无人，又走进门，再出来时拖了口大木箱。那仆人将大木箱吃力地搬上马车，又回到府中，接连拖了两口木箱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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