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叶】蟒麟记109
吕泊远领命而去。成都府虽克，然换代易主诸事繁杂，伤兵也须养息，周泽楷又在城中耽搁了些时日。其间吕泊远来报说陶轩与崔立已逃到剑阁，意欲率残军凭险顽抗，刘皓似是城破时趁乱逃出成都，不知其所踪。
方明华进言道：“陶轩在西南武林之中颇具威望，不除不行，属下愿带兵前去。”周泽楷想陶轩大势已去，孤军悬望，身边之人……王升已死在乱军之中，刘皓失踪，只余一个崔立，不必过虑，便摇头道“不必”，派了他一个侄儿将领，前去历练历练。方明华见周泽楷意已决，退到一旁，他已从吕泊远处得知那日议事堂中的情形，此时不由得心想：唉，陶轩却已不足多虑，要论其必须除去之人，只怕王爷心上那一位要拔得头筹。
不日北边传来军情，世宗南出洛水，领兵一路杀至临安，与晋王汇合，便即攻城。临安府给围困多时，早已粮草不济，饿死者无数，城中尸山堆积，民心离散，士气低落。世宗阵前亲自督战，下令以投石机缚硝石菜油，做火攻，三日之内，连天屋宇，烧成白地，瓦砾遍野，焦臭冲天，死伤不计其数，残肢断臂沿河流出。那临安府的李官皇帝终开城投降。
世宗恨临安久攻不下，势要踏平此城，又下令屠城，将一座百年基业的江南富庶名城化作一座血狱鬼府。那快马加鞭来报信之人乃是吴启的手下，道尽城破后血流漂橹的惨状。又道临安既下，世宗马不停蹄，挥师西进，直抵颍州府。颍州府四面无援，实已是孤城一座，那傀儡小皇帝连同摄政王闻临安惨状，吓破了胆，不待攻城便脱去宫服赤脚出城，献城投降，想换取活命。世宗龙心颇悦，只当场将那摄政王砍了，枭首暴尸，那傀儡小皇帝宁保帝及颍州府所有前陈宗室，则都充作奴隶，押往上都听候发落。
如此只听得方明华连连摇头，把眼望向周泽楷，见周泽楷也是面色阴翳，毫无打下城池的喜悦之情。
众将退出后，只方明华留下，周泽楷在桌子上重重一拍，恨声道：“赤兀当真糊涂！”将他此前那一番经营都白费了。
方明华道：“不错，先时太祖太宗皇帝征战四方，攻城拔寨后往往抢掠金银，以女子为奴，杀死男子，那是因为草原上粮食水草所供养有限，亦为以绝后患，令其人再也不敢有不臣之心。然而时移世易，经略中国之地，却不可如此，那只会令汉人众志成城，起来反抗，便是得以镇压一时，也不能长久。先帝雄韬伟略，深知其然，便重用了几个汉官，问他们出谋划策。当今皇上却厌嫌至深，这次亲征怕是未让他们随军，就算随了军，也绝不会听他们之言……“四下无人，方明华也直言不讳，道：“述属下直言，赤兀或可为草原狼王，但绝无法做天下共主。”
周泽楷只看他一眼，并未答话。
这一来方明华破悔失言，他心情激动，竟忘了周泽楷有做皇帝的心不假，然而此时中原未定，大乾势在必得，周泽楷以大局为重，再不满赤兀，也不会在这时动甚么念头。他偷眼向周泽楷看去，周泽楷面容无波，只淡淡道：“你退下吧。”
过了二日，周泽楷令其余诸将留守成都，已镇川西，自己带了方明华与吕泊远，将十万大军，向重庆府进发。
巴蜀向为多族杂居之地，多年来为汉族所统，心中实与曾经境地相同的蒙人更近一些，陶轩治时，自知不可得罪那些个土司酋长，以怀柔示人，不多加盘剥，他们也算安生。如今巴蜀易主，新主一不烧杀二不抢掠，优待诸族更胜从前，他们自不会多加反抗，周泽楷大军所到之处，沿途望风而降，只有一些汉族武人及仍待陶轩忠心耿耿的蜀将奋起抵抗，却是寡不敌众，难成气候。
不足一月荒火军已到重庆城下三十里处，安营扎寨。重庆府不同于成都府，建城的所在乃是地势高险之处，上山之路崎岖狭窄，若要仰攻，隘口只布五千兵力，便可却敌五万之众。周泽楷已打定主意，此城不可硬攻，只可竖壁清野，长期围困，敌不能突围，外援粮草尽绝，久而久之其势自解。他已打下成都，粮草兵源皆充足，无后顾之忧，又命吕泊远向东绕到夔州坐镇，从东西两侧夹角而围，再令余部加紧操练水师。
未则几日北边又有消息传来，道世宗派一支精兵将那被俘的前陈宗室共十几人押往上都，岂料途中给人将囚犯悉数救走，世宗得知暴跳如雷，砍了好些个百夫长千夫长。据那前来报信之人所言，劫囚的只有三人，事先在乾兵必经的一座山谷中做下埋伏，在山头置下几块巨石，只待乾兵走近，利用机括令大石滚下山坡。那山谷甚狭长，仅容两队人并行通过，巨石当头轰隆隆砸下，每人前后又皆是人，既无躲避之余，亦无藏身之处，混乱中众乾兵慌不择路，死于自己人之手的乾兵倒更甚于被巨石砸死的。巨石刚落，便有一个武功十分高强之人从天而降，杀入乾兵阵中，杀死杀伤乾兵无数，趁乱将众囚救出。
方明华亲赏了那传送消息的之人，待那人谢恩后出了主帐，方明华说道：“仅凭一人便可杀入大军之中劫囚，天底下身具此等武功的怕是没几人。”
周泽楷本在帐中翻看兵书，听来人跪禀，也一直将书握在手中，仿若毫不在意，这时放下道：“是叶修。”他虽不知那时叶修怎会为陶轩所擒，又是如何逃出，今下听闻他威风凛凛地去劫囚，身子定然大好了，心下很是喜慰。
方明华心中实已隐约想到那人便是叶修，得周泽楷所证，更无疑惑，又想：那另外两个人又是谁？只身敢到大军中劫囚，难道是“侯爷”王杰希和“天剑”黄少天？那不能够，听说那黄少天最喜出风头，怎会不现身大杀一番？忽又想到一事，问道：“如此臣下有一事不解，叶修为何要将宁保帝等前陈宗室救走？难道他也想挟天子以令诸侯？那宁保帝只是个傀儡皇帝，论血脉也只是前陈豫王一宗的孙子，又能有甚么作为？”
周泽楷摇一摇头，站起身来，在大帐中缓缓踱步，似若有所思。过了好一会才道：“……他只是为救他一族的血脉罢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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